唐代道教发展兴盛,对当时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道教推崇炼丹之术,其在文人之中也相当盛行,因此唐诗中有很多与炼丹术相关的诗歌,比如唐初诗人王绩曾作诗《赠学仙者》,其中写道:“相逢宁可醉,定不学丹砂。”王绩对于丹药持否定态度,认为丹药无益。张籍也曾作诗《学仙》否定服丹长生的说法,诗中写道:“炉烧丹砂尽,昼夜候火光。药成既服食,计日乘鸾凰。虚空无灵应,终岁安所望……求道慕灵异,不如守寻常。”尽管丹药的危害很明显,但许多文人仍沉溺于炼丹并作炼丹诗,如唐末诗人彭晓曾作《参同契明镜图诀诗》以表对魏伯阳的《参同契》的理解;白居易也曾作《同微之赠别郭虚舟炼师五十韵》一诗,诗中描写了他据《参同契》进行炼丹实践的体验。除了炼丹诗,还有游仙诗、学仙诗、羡仙诗、寻道诗等一系列道教题材的诗,比如初唐四杰的作品,其中不乏神仙幻想,求道学仙题材的诗,杨炯有《和辅先入昊天观星瞻》:“遁甲爰皇里, 星占太乙宫。天门开奕奕, 佳气郁葱葱。碧落三乾外, 黄图四海中……草茂琼阶绿, 花繁宝树红……”诗人用夸张生动的语言将昊天观描绘成了仙气四溢的神仙世界。“四杰”中求道修仙最不能自拔的当数卢照邻,他的作品《怀仙引》是很典型的游仙诗三段式结构,即游仙缘起,过程和结果三部分都具备。王勃也曾作《怀仙》,还有唐代诗人鲍溶曾作《怀仙二首》,这些诗都是描写了如梦如幻的神仙世界以及行踪不定的仙人异士,表达了诗人们对神仙世界的向往以及对成仙飞升的追求。唐诗中还有很多写给道士的诗,如王维的《赠焦道士》、《送方尊师归嵩山》和李白的《游泰山》等,这些诗大多描述了乘云气、御飞龙、登瀛洲、入东海的真人道士,他们上天入地,无拘无束,也表达了诗人对他们的钦羡之意。除了以上所提类型的诗,唐诗中还有一类是借仙人仙界来表达诗人的精神追求以及其人生理想或是对现实的批判,借对美好幻境的描绘表达自己渴望的现实理想社会。如王维的《桃源行》写道:“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王维的这首诗将陶渊明的“桃源”进一步仙化,诗中描写了一个祥和恬静、淳朴安乐的乌托邦,诗中还写道:“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在桃花源避难的人们成了仙。这首诗看似在写仙人仙境,实则表达了王维的人生追求,他渴望一个桃花源般的安定的社会。又如李白的《怀仙歌》:“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尧舜之事不足惊,自馀嚣嚣直可轻。巨鳌莫载三山去,我欲蓬莱顶上行。”这首诗表面上写了诗人对神仙生活的向往,但是“尧舜之事不足惊”一句则表明在诗人看来,这种经世之事与无限自由的神仙生活是不可相提并论的,李白对之表示鄙弃,这也体现了他超越传统的人生观,同时表达了李白摒弃功名,追求摆脱现世束缚实现个性自由的人生理想,体现了他的不羁放纵和不安于命运与现状的精神抗争。
以上所列之诗均表达了对慕道学仙之事持肯定态度,赞扬了神仙世界的美好,表达了对仙家福地之向往,但唐代还有一部分诗歌与之相反,这类诗大都讽刺了人们求仙访道的行径,揭露了求仙炼丹的虚妄,批判了统治阶级因求仙而不理朝政的行为。比如李贺的《马诗二十三首》之二十三和《官街鼓》这两首诗都讽刺了秦皇汉武炼丹修仙,揭露了求仙的虚妄。白居易的《梦仙》一诗描述了一个人被成仙长生所惑最终致死的悲剧,“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一句清楚地表明了作者对一般求仙者直接而尖锐的讽刺。韩愈的部分诗也表达了对道教求仙的批判,“他的《谢自然诗》写一个农村姑娘受道教神仙思想欺骗而死的故事,《谁氏子》则描述了一个青年男子离家作道士而造成的生活惨剧。”李商隐的《茂陵》“玉桃偷得怜方朔”,表面写东方朔偷得西王母的仙桃因此受汉武帝宠爱,实则暗指唐武宗迷信神仙之说宠幸道士赵归真。他的《瑶池》一诗借《穆天子传》中西王母宴请周穆王的故事而作,通过这个故事对唐朝封建统治者吃仙丹求长生的行为给予了生动的讽刺与批判。李商隐的其他很多诗如《武夷山》、《碧城三首》和《海上谣》等均为讽刺封建帝王沉溺求仙的题材。
道教的兴盛对唐诗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诗歌语言方面,道教深涩神秘、华丽奇幻的语言风格使得部分唐诗的语言风格亦如此。“道教经典常常用各种极尽想象力的华丽辞藻来反复重叠地描写仙境、仙人的美妙, 鬼怪、阴间的恐怖”,受到道教影响的唐诗也常常用许多绚丽奇特和古奥的意向渲染仙境和仙人的神秘超凡。李白、李商隐、李贺、韩愈等人都非常善用古奥深涩的词藻,也喜爱用一些流光溢彩的瑰丽辞藻如“紫府”和“碧落”等渲染仙境的仙气四溢。除了词藻的奇伟瑰怪,大量的道教意象也融入诗歌当中,如白居易的《长恨歌》,内有“碧落”、“黄泉”、“仙山”和“蓬莱”等道教意象;韩愈的《调张籍》诗中含有“仙官”和“六丁”等道教中的神人意象;李商隐的诗更是大量运用道教意象,使用道教隐语和典故,如“瑶池”、“桂宫”、“彩蟾”、“紫府”、“麻姑”、“徐福”、“紫鸾”等等,诗人以天马行空的想象辅以绚烂神奇的道教意象营造出了美妙的神仙世界,这些道教意象的运用也丰富了诗歌的内容,营造出了朦胧飘渺的意境。诗歌风格方面,受到道教的影响,“怪奇”诗风在中唐时较为流行,时人好谈奇说怪,诗歌风格也偏向“怪奇”,盛唐时期道教题材的诗歌多用神仙等意象,而中唐时期的这类诗歌却多用鬼怪等意象,语言古拗难懂。这一时期多用道经符咒中的字词为诗歌意象,道经符咒的语言本就晦涩难懂,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说:“从辞汇上来说, 道教很多术语都有“隐语”,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一者隐名, 二者隐讳, 三者隐事, 四者隐义’,就好像诗歌里的典故、代语一样, 这些隐语常常很华丽也很难猜。”因此将这些深涩的字词用到诗歌中也使得诗歌变得深涩难懂。“怪奇”诗风还有一个特点即以丑为美,诗人以丑的意象给人以美的感受。韩愈的诗可以说是“怪奇”诗的代表,其作诗尚怪喜奇,他的《陆浑山火》一诗可以说是其尚怪之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