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役之弊病
布解与北运白粮役属民收民解,是松江府的“上上役”,因此在施行之初考虑的比较周密,两役均编“有贴解银,有雇船水脚银,有起驳车脚银,有舂办折耗米,有夫船工食米”,并且所制定的与解运相关的细则与规定也能被较好地遵循,充役者尚能承担。随着明代中后期赋役制度的变革,加之政治的腐化与吏制的败坏,两役弊病丛生。
1、官府在解户的佥派上放富差贫
松江府三县布解一役,每年解户八名,华亭县四名,上海县三名,青浦县一名。北运白粮解户,每年五十六名,华亭二十八人,上海县一十八人,青浦县十名。解户是照地亩签差,均以大户充布解、粮解,规定官布解户 “田余二千亩、家累巨万金者承之”。北运白粮的编佥田亩数虽无明确记载,但可以想见其数必不会低于前者。而在实际的佥派中,大户夤缘祈免,则以中人下户承充,往往产尽而身随之斃。大户如不幸被编佥,则雇人包揽代解。官府在大役的佥派上,本应对承役者验明正身,真正做到以殷实大户充役,但由于官吏的贪污腐化与不作为,使得佥派原则不能够得到真正的落实,累及中人下户来承担重役。
2、征收的不足额与解运相关费用的迟发重扣
(1)征收的不足额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官布与白粮的征收略有差别,白粮一直是以征收实物为主要形式;而官布的征收则是以明中叶为分界点,在明中叶以前是征收实物布匹,明中叶以后随着役法改革,以及白银货币化的趋势,在布匹的征收形式上改为解户领价银投布行收布。
在官布的征收上,由于明中叶以后,征收形式变为官府将粗、细布折算成银征收,并将价银发于解户,而后解户将银投于布行,再由布行进行采办,之后布匹交由解户运输。与最初的征收形式相比,不再是布行直接向机户收布,变成官府征收银两———解户领银投布行———布行以银易布的多层关系,征收布匹的中间环节增多,容易滋生弊端。布价银往往是迟发重扣,解户得先行垫付,待买布后再给银。最后所给银两只有十之六七,甚至一半都不到。由于官布征收的不足额,从而导致在实际官布的解运上,细布全解,粗布实不能全完,万历年间华亭县《免加辽饷榜谕》中提到:“粗布向以民欠解不及法,今细布之全解者存其实”,“该县计粗布缓于细布,虽编而未尽解,故其垫贴名编实欠”,以粗布所编正银和垫贴银“抵补辽饷,免其加编”。在白粮的征收上,存在着白粮与漕粮的征派苦乐不均,由于漕军之争兑,总书作弊,白粮往往“专派荒区荒啚”,加之顽户不肯完纳,导致收米不足,“不能尽粮”,使得白粮不能及时起运,耽搁衍期。
(2)解运相关费用的迟发重扣
官布与白粮均编有与解运相关的费用,官布除买布价银外,又有铺垫扛解银,是在布匹起解时发与解户,用于布匹解运过程中雇船、雇人等花费,这笔银两能发放到解户手里的,比之布价银更是有限,早以被胥吏侵吞的所剩无几。万历年间,将松江府阔白三梭布内改织黄丝二线、三线布,并加编银两,“御用三线细布每匹加银二钱,内府赏赍二线布,每匹加银一钱,此项每以事后编征,不入当年会计,遂多展转乾没,而小民不敢言”,即在细布(即阔白三梭布)改织后解户无疑负担更重,要贴补更多的银两去买布。与官布一样,白粮亦编有车船水脚银,只不过白粮解运的相关费用比官布要更高。在白粮的相关解运费用征收上,是先尽本户,“其余银两自十二月至正月即尽数一并与之”,虽有追比期限,但不能尽完。因此“车水脚银等常苦征纳不前,或有迟误不发”,即使收齐,又要“解银至部运衙门”,银两“又不全给,半留上鞘,以待中途徐给” 。银两的缓发导致船帮开迟,解户经年守冻,不能如期上纳,以致赔费百倍。
3、解运上纳过程中的需索与科罚
官布是由解户自行雇募民船运载为主,有过短暂的随北运官船搭载运解,但仅行之一年,又编民运。而北运白粮的船支,则经历了由自雇民船—造红船(即官船)—自雇民船—造湖广江西式船支(即官船)—自雇民船这样一个变化过程。在解运上纳过程中,解户要面对的是层层盘剥与需索,从地方府、县,到沿途洪闸、关津,最终入京交纳,每一环节都有花费,名目繁多。
(1)装船起运前,两役解户首先要面对的是地方府、县胥吏的勒索。官布装船运载前,解户还要送到县、府验印,待验印完毕后,方能装船起运。这其中“催验布、催印布有例,催晒布、催布出境有例”,印布则“铺堂有例,茶房库房有例,书门皂快各有例,不则践踏及之布”。即在解户买布之后,图增一环节,从中又费一番周折与侵渔。因此,时人议“买布之后,县中验而印之,亦既足矣。府体尊严,公务纷冗,三县搬挑伺候,良费时日,似可不烦再印,足省一番周折”,在县验印即可,不要再增加解户的负担。而白粮征收到仓之后,则“杂费百生,粮衙是以粮长甘心愚弄,所费六七金矣”;“旋而赴领车水脚,吏书县总驾言陋规所费且至不赀。”
(2)沿途运输中,解户沿途过各洪闸、关津,又不免要被留难勒掯。载有官布的船支“至临清,视等私贩,强欲盘验,哀呼祈免,则任臆而罚之,至河西务,又从而罚之,京师崇文门纳筹外,又复罚之,所携余布,以备损坏,则指为夹带,而加罚之,甚或从而没入之。白粮船支过洪、闸时要雇洪夫、闸夫与挽拽,“每过一洪用银十余两,过一闸用银五六钱,所过共三洪五十余闸,而费可知矣。”白粮解户还要被船户勒诈,“每催船价及撑驾夫价计不下二百余两”,因船中白粮乃身家所系,只能“吞身忍气曲为顺从,势不得不然也”。而最所畏者,是漕军的凌虐,其将漕船撞擦运送白粮的民船,而“民船板厚,而军船板薄,微有损伤”,则百般挟诈。
(3)到京上纳时,解户又面临各项打点花费,以内官的需索留难为最甚。官布交纳内库时,有“土仪银、茶果银,有库夫验布银,甚者歇家索每匹常例使用一钱四分七厘”。如布匹被拣退,就要重复解进,每匹有赔至五六钱者。弘治六年就有解户因所解布匹送库被拣出,为了完役,不得不揭债贿嘱,至费银八九千两的。等布匹交纳完毕,要到各衙门挂号销号,时日耽搁,而本地方追比批回,家属已先系囹圄矣。而白粮上纳则要“五经科道七经内官,挂号三十二衙门,亦云琐矣烦矣。”有各种常例,“管门者有钱,把斛者有钱”,“每石费五钱者,甚至有一二两者”,如不能如期完纳,则“迟留有罪,违限有罪,京中之罪未偿,而府州县销批之罪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