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道家文化来说,它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根基。道家文化源自于隐士文化。在中国古代,隐士是一群极其特别的人,这些人一般被称作高士,即拥有非凡的能力甚至影响力,可以有所作为而无意于仕宦功名,不与当局合作的人。他们寄情于山间林下,享受天然的生活,探索大自然的客观规律并努力使自己的生命与这种规律相吻合,他们快意于这种生活,不想被社会干扰。
在这样的生活中,他们通过感知而不是抽象获取了对宇宙和人生的基本认识,当这种认识被归纳出来之后,就成为一种著名的学说,这便是道家思想。
道家思想最大的特点就是具象,面对五彩缤纷的世界,道家用欣喜的心态去体认,很多时候达到了忘我的地步,物我同一成为道家最理想的境界。通过庄子梦蝶的故事我们发现,庄子在对梦中自己变化为和梦醒后蝴蝶又变为自己的事件描述基础上,提出了一个问题:到底是自己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这实际上是在说,人不可能确切的区分真实与虚幻。虽然故事非常简单,但由于它浸透了庄子的核心内容,于是成为庄子诗化哲学的典型代表而被后人津津乐道。
由于受到道家学说的影响,中国文人中那些比较纯粹的艺术家更醉心于道家文化,并在体认与感悟中进行抒写,产生了大量的艺术品,这些作品旨在表现艺术家对于宇宙之道的体验,抒发自己关于生命的理解,以创设意境为最高标准,以神似而不是形似为艺术追求,独具东方特色。这些艺术品以音乐、诗歌和绘画为代表,并深刻影响到其它艺术品类,成为流传后世,生生不息的艺术传统。
法国著名艺术史学者艾黎·福尔(Elie Faure)在《世界艺术史》中说:“中国人总是怀着一种意愿,要从自然中提取自己的精神适应力的象征,它看得见、摸得着。他们所关注的将只是如何实现精神表达。”这样的表述虽然有些绝对化,但实质上把握住了中国艺术的精髓,也指明了中国艺术抒情传统的不可替代性。
由于对抒情的热衷,中国艺术并不重视叙事,这也是在中国这样一个诗歌的国度无法见到像《伊里亚特》、《奥德赛》那样鸿篇巨制的史诗的根本原因。即使就为数不多的叙事诗来看,其中的抒情意味也极为浓厚,常常在叙事过程中运用赋比兴的手法夹杂着抒情。比如《孔雀东南飞》中,开篇就借助起兴手法抒情:“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象征了男女主人公彼此恋恋不舍的情怀,为全诗定下了基调。在接下来的描述中,焦仲卿求母失败,刘焦之间话别,兰芝辞婆和太守迎亲等,都是浓笔重彩的段落。清代著名诗歌评论家沈德潜认为这些段落“长篇诗若平平叙去,恐无色泽,中间须点染华缛,五色陆离,使读者心目俱炫。”具有极强的抒情意味,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感情的宣泄,对题旨意趣的彰显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最后一段,在刘、焦合葬的墓地,通过描写松柏、梧桐枝叶覆盖相交,鸳鸯在其中双双和鸣,通宵达旦,象征了刘焦爱情之不朽,展现出理想的光辉。诗序中说,汉代末年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当时的人们为此感到伤心,才写了这首诗。所以,整首诗看似叙事,实际上目的还是抒情。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抒情内因,所以在篇章结构的详略安排上,就轻叙事,重抒情了。
尽管中国艺术在抒情传统的裹挟下蓬勃发展,但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要说明的是:在中国艺术中并非没有叙事,只是相对于抒情来说,叙事艺术的发展非常缓慢。而且,在叙事中,抒情也经常以中国特有的方式加以呈现。
从小说艺术来说,早期的神话是片段式的,而且不成体系,有冲突没有细节,显示出草创时期的粗粝。后来虽有发展但非常迟滞,直到唐宋时期才略具体式,后来由于市民阶层的崛起,从讲史到说书,中国的小说艺术终于完备,从民间走出一条艰难的路,至明清而蔚为大观。但在具体技法上,抒情也无处不在,如烘托式描写,视角与人称的随意转换,等等。
中国戏剧也是一样,尽管早期的戏剧形式繁多。但那些只重叙事的戏剧形式,并未发展起来,反而是加入了抒情的戏剧最终成为中国戏剧的成熟形式。
较早出现的戏剧形式是以语言和装扮为特征的宫廷滑稽戏,其宗旨是娱乐帝王,俳优侏儒随意发挥以媚上,其中略有暗含讽谏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叙事,这种戏剧形式发展至唐代的参军戏,形式上没有本质的变化。
秦汉时期出现了以角力为特征的角抵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东海黄公》,表演中有人虎相斗、人被虎杀的固定情节。表演中的两个人,都有与扮演对象相适应的装扮,一个扮演黄公,身佩赤金刀,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扮演白虎,由人装成的虎形。但发展到后世,叙事性质的故事情节渐渐淡出,宋代时已经成为纯粹的竞技类活动,总称“相扑”,至清代消失。有观点认为这种活动在唐代传至日本,也称作“相扑(すもう)”,日语发音与秦汉时期角抵的一种类型“素舞”相近。当然,也有学者认为相扑是日本本土产生的竞技活动,“相扑”一词就起源于日本古代语言,当汉字由中国传入日本以后,才用“相扑”这个日语汉字来指称这种活动。
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一种以歌舞为特征的歌舞戏,隋、唐两朝发展成有故事情节、有少数角色扮演,载歌载舞,或同时兼有伴唱和管弦乐器伴奏的一种戏剧形式,最重要的有《大面》,《踏摇娘》、《拨头》3种。《大面》,又名《代面》或《兰陵王入阵曲》。用音乐歌舞的方式展现并歌颂兰陵王通过坚定的努力,改善自身的不利因素,努力实现理想的心路历程,构成一种超现实的艺术境界,充满了抒情意味。《踏摇娘》撷取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表现女子遭遇酗酒丈夫虐待的不幸,边行边歌,抒发自己的痛苦与哀伤。《拨头》叙述西域一个胡人,因其父被猛兽所吞食,故上山寻兽,为父报仇的故事。表演的重点在于用8套曲子象征山路崎岖,抒发儿子的失沽之痛,以及不畏千难万险报仇雪恨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