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侠小说中,主人公除了要面对“家国”情感,同时要面对爱情的考验。特别是新派武侠小说,添加了爱情的元素,把原本刚阳味道浓的武侠小说,平添了一份浪漫色彩。在新派武侠小说中,爱情似乎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它除了完整了主人公的武林历练,同时增加了故事的内部矛盾,加剧了故事张力,达到引人入胜的效果。古代武侠小说的女角的存在意义不大,《虬髯客传》的红拂的描写不多,加上都只为衬托其他男主人公而已。相反,新派武侠小说的女主人公可谓一枝独秀,如梁羽生《白发魔女传》的女主人公练霓裳的描写更是比男主人公卓一航出色。而金庸小说的女主人公更是不可或缺,而当中以《飞狐外传》描写得最仔细而又突破了一般武侠小说的界限,可以说是把武侠小说的爱情元素发挥到了极致。
武侠小说的爱情模式,大多以大团圆故事终结。男女主人公修成正果,归隐于山林之中。《飞狐外传》正是一个异数,正是因为男女主人公不能在一起,才有了主人公对人生的感悟。程灵素初相识胡斐时,已知道他的意中人为袁紫衣。及至后来,宁愿二女侍奉一君,反映她执着于对胡斐的爱。这种执着为她带来痛苦,属佛教“四蹄”中的“苦”,是由于“意欲”而产生的。要消除这种痛苦,只有放下对胡斐的爱,然而程灵素选择为救胡斐而牺牲自己,以求解脱。她在死之前亦觉悟到,胡斐跟她一样,受尽爱不到所带来的痛苦。小说写道:
“大哥,你和我都很可怜。你心中喜欢袁姑娘,那知道她却出家做了尼姑……我……我心中……”
她心中清楚了解,爱的欲望是带来痛苦的根源,但却明白爱欲之不能勉强,她没有要求胡斐不去爱袁紫衣,因为她明白当事人对于爱欲是无能为力的。当然,她执着于胡斐的性命,而牺牲自己,同样是另一种的欲望表现。然而比起看着胡斐死去所受的痛苦为轻。
另一方面,袁紫衣需要面对的问题比较复杂。虽然自小已皈依佛门,但遇见胡斐后仍动了凡心,因此衍生了对爱欲执着的痛苦。小说对于袁紫衣的描写不算很多,她的人物形象大多透过胡斐的心理想象来呈现。而小说对于袁紫衣的心理状况和感受的描写则更少。小说的结尾,胡斐和袁紫衣被田归农迫得走投无路时,转眼二人便要死于刀刃之下,眼前景象令胡斐有所顿悟。小说写道:
一转头,瞥见圆性合什下跪,神态庄严肃穆,忽感喜慰:“她潜心皈佛,我何苦勉强要她还俗?幸亏她没答应,否则她临死之时,心中不得平安。”
这段文字反映胡袁二人都有所觉悟,放下了对于爱欲的执着。胡斐不再执着于要求袁紫衣还俗然后跟自己一起;袁紫衣不再动凡心,一心皈依佛门。
综观而言,《飞》的三个主人公都面对不同的苦难。“三法印”中有所谓“一切皆苦”,这里的“苦”可分为两方面,一是成长背景,一是遇上对象后的心理困扰。胡斐面对的成长背景是父母双逝,欲杀苗人凤以报父仇、欲杀凤天南以报钟阿四之仇;袁紫衣面对的成长背景更为复杂,欲杀生父凤天南以报母仇、自小被尼姑收养,承诺终身皈依,以承衣钵;程灵素为毒手药王的关门弟子,一心承传衣钵,清理门户。三人的背景都带着不同形式的执着与怨恨,是形成悲观苦难的重要元素。要注意的是,在他们的对象出现之前,这些目标和执着是他们生存的重要及惟一的原则。直到对象出现后,与秉持的原则产生了矛盾。胡斐三次杀凤天南不成,因袁紫衣所制止。袁紫衣曾求胡斐放过凤天南,惜为胡斐所拒绝。程灵素死时告诉胡斐,其父亲胡一刀的死跟石万嗔有关,以防他因内疚而自杀。袁紫衣面对胡斐的表白而不以动情,诚心皈依;程灵素为胡斐而死,未能清理门户。三人面对对象时,是对自我原则的挑战与试炼。胡袁二人在情关上都能坚持原则,但心里痛苦。程灵素因爱而牺牲性命和原则,但感到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