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存在与虚无的状态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主体性的人自身是难以做出任何规定的,或者说其将被作何定义或论断的掌控权始终在其自己的手中。由于秉持着无神论的存在主义观点,萨特认为没有所谓的上帝来给人之本性做出建构。一个人的形象既是他所认为的那样,亦可以是他所希望成为的那样。人在实存之后开始构想自身,也就逐渐依照构想的趋势造成其自身。“人不外乎是自己所造成的存在,其它什么也没有。”这就是萨特提出的存在主义第一原理。而他正是在这个原则上来谈论人们所谓的“主观性”的。
“人首先实存——也就是说人先将自身投向某个未来,并且对在此未来中将自身的投入是有所自觉的。” 这种界定应当分成两个部分进行解析:其一,何为实存——自身投向未来?这句话以破折号后的转述词关联了两个均归属于人的行为,转述词所引导的这种平行表述构成了一种意义诠释的可能结构,即“实存”在此意味着“将自身投向某个未来”。何为“未来”?它显然是相对于过去和现在而言的。过去即为既定如此的,我们对它已经无所作为且不能更改,过往生命由此定格成了命运,那么剩下的就是未来。人的主观性和自我意识决定了人类生存于世的种种可选择性和不确定性,然而人往往总是对未来的人生怀有某种美好的期待,并且有所自觉的将自身投向某个可能美好的未来。若把人生做一个类比,诸如投骰子,在骰子最终落地静止之前,它总能够多次跳跃翻滚,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人生之骰子被投向未来,在未来尚未落定而沦为过去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尽管骰子最终会给出什么样的定局并不是投手能够决定的。让人欣慰却又焦虑的是,人们就类似于投掷骰子的投手,不仅是自由的,也始终握有对其自身未来的投掷权,在它尚未落定之前充满可能性,但正因为如此,他所投向的并不是一个确定了的未来,而永远只是某个不确定的未来。其二,句子的第二部分表述,人对在此未来中的自身投入何以有所自觉?人能够认识到的是什么?人虽然掌握着对自身命运的投掷权,却并不认识自己的命运,因为他并非全能者;人自身虽然享有生存的选择权,但却无法预先洞察未来能够按照期待去生存的命运如何。人向着未来能够认识和自觉到的就是一种“虚无”:这种虚无感即对如此这般存在的否定。人意愿某个未来,尽管这个未来尚未存在,然而同时,他亦自觉到向着未来将自身投入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由此就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尽管人们在生存中往往会感受到虚无,但是我们自身存在的局限可以通过主体的作为加以疏解。就存在的主观能动意识而言,人类可以对自身生命进行调整和规划;就对其所是的选择而言,在此过程中的选择是自由的,人类可以主观选择一切其想成就的本质。
(二)虚无中的行动
正如上文所言,人生投手始终握有朝向其未来对其自身的投掷权,然而他所投向的并不是一个确定了的未来,而永远只是某个不确定的未来。所以,认真对待生活的人往往是充满虚无绝望感的,“它意味着,我们自身的局限,取决于我们的意愿,或者取决于使我们的行为成为可能的可能性总体。”如何理解萨特在这样一种意义上的“绝望”呢?事实上,我们自身存在的局限取决于我们的意愿,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萨特指出了对于使得行为实现的可能性总体人们是无法完整把握的,人们在做出任何选择行为之后,其将导致的结果都是不能被行为者的意志所掌控的,因此一个严肃的行为者不适合对自己行为的结果抱有理想化的期待,而“绝望”正是这种面对生活的严肃态度。绝望时刻警示我们,行动中并没有希望,且活着的人被许可的唯一东西就是行动,人被抛入世界之后,自身没有所谓的依靠,没有神的辅助,也没有哪一个他者能对其负责。因此意识就必须在选择行动的过程中完成自身从“虚无”到“存在”的超越,以期实现主体最终的目标和价值,即意图的实现。“意识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都向我们揭示了从虚无中开始的创造,这并不是新的整理,而是新的实存。”
具有主观能动意识的人们,可以从虚无的起始点去自主选择其想成就的自身,然而与此同时,选择的实现则更依赖于实践行动。当我们述说一个人选择了从医或者从政时,我们并不是就其想要去从医或者从政的意愿来说的,而是集中于说他做出了救死扶伤或者政治策划的行动。也正是在行动实现的可能性问题上,萨特提醒我们:除却行动别无真实。人除了自己的规划和行为总体以外并无其它,因此没有什么确定把握而只能力所能及去实践。正如笛卡尔曾指出的我们“行动而无企望”。由于人类没被给予界定行动的绝对价值尺度,人所面对着的这个世界复杂得可怕,一切都等待着去选择、适应和创造。尽管世上没有什么先天的范式和模板,然而人类的存在也代表着人如何选择自身。“人的本质是自我选择决定的,这样就把人与物截然区分开来了,从而才真正肯定了人的价值和尊严。”我们在自由中,在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未来之中选择我们想要成就的自身,我们进行选择、付诸行动、并且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