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竭诚明道”“以辅法教”的编辑主旨
《申鉴》五卷,分别是《政体》、《时事》、《俗嫌》、《杂言上》、《杂言下》。荀悦在《政体》篇开宗明义,先申明本书述作之意——“前鉴既明,后复申之”,故名“申鉴”。通观全书,其编辑主旨意在向皇帝“竭其诚”、“明其道”、“尽其义”,申明“致治之术”、“为政之方”,“以辅法教”。在荀氏看来,“凡政之大经,法教而已。教者,阳之化也;法者,阴之符也”。既秉承儒家民本、礼治的理念,也认同法家“听言责事”、“举名察实”的思想。主张王霸兼施,德刑并用。有鉴于此,加之荀悦乃先秦大儒荀子后人,故后世常称其为《小荀子》。
书中各卷内容皆围绕上述主旨、主线展开。卷一《政体》篇重在理论阐释,申明君主为政致治的“大纲”,诸如要“先屏四患(伪、私、放、奢),乃崇五政(养生、正俗、章化、秉威、统法)”,要任用贤臣,体察国风,矜慎刑狱等。卷二《时事》篇重在时政建议,申明君主目下施策的“细目”。该篇先收后放,开篇言明全篇要点,拢共二十一件事,包括明考试、德刑并用、议禄等,然后循序渐进,层层推衍,将诸事一一析解。
卷三《俗嫌》篇则先放后收,从卜筮、神仙、避疾、祈请等当时流行的谶纬现象入手,抽丝剥茧,逐一驳辩,最后直指问题根源,乃是“非仲尼之作”的纬书流行,建言皇帝要“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此篇看似谈论些荒诞不经,实则大有深意。“儒者言灾祥言运会,妖之始也。”谶纬邪说流行,恰是东汉君权下移的表征。故而《俗嫌》篇主旨依然在回应时事热点,阐明致知之道。
卷四《杂言上》、卷五《杂言下》,内容驳杂,既有治国理政的探讨,也有修身养性、性命之辩等论述。看似随意排布,将不同事类辏集一起,实则阐明“致知之要”在修齐治平这一思想主线展开。其间多零金碎玉,精义名言。譬如,性有“三品”、君子“三鉴”(“君子有三鉴:鉴乎前,鉴乎人,鉴乎镜。”)等。
综上,《申鉴》全书侧重正面敷陈,少有时人“放肆其言,不拘节制”的特点。要领会这一点,还需知人论世。荀悦性格散淡,出仕前曾“托疾隐居,时人莫之识”;身处汉魏嬗替、“政移曹氏”之际,慑于当时政治高压,碍于自身地位敏感(天子近臣),鉴于好友孔融等人因言获罪,故著书立说、进言谏议有所节制,未过多指斥时事。这从其熟悉汉史,却多选汉以前故事,出言谨慎、避触时讳可见一斑。诚如王夫之所言,“故当纷乱之世,未易立言也。愤前事之失,矫之易偏;避当时之忌,徇之不觉;非超然自拔于危乱之廷,其言未有不失者也。 ”这也是情势所迫下的选择。
(二)征圣宗经,博方守说的编辑原则
“两汉君臣,皆以经义发为文章。”(凌曙《公羊答问》)这是两汉文章、著述的共性特点。揆诸《申鉴》,此特点较为突出。荀悦认为,儒家经典已将仁义大道阐明备至(“五典以经之,群籍以纬之”),其所作工作只是“后复申之”,谨守“圣典而已矣”。全书援引《尚书》、《易经》、《诗经》、《春秋》等经籍,这些经籍既是其发论的引子,也是其持论的依据,更是其结论的旨归。不仅思想观点上受其主导,甚至文字表达上也深受影响,充分体现了刘勰提出的“征圣”、“宗经”思想。
当然,荀悦《申鉴》也非“述而不作”,简单抄撮经籍,而是进行了一番融裁编辑,斟酌损益。其明引暗引交互使用,有所因循,又有所发覆;征圣宗经,又有所创造。采撷保存了大量文献资料,具有重要文献价值;又融会贯通,独抒己见,提出不少有价值的思想观点。可以说,《申鉴》融编辑、创作、著述于一体,堪称匠心独运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