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深受亚里士多德友爱观的影响,这种观念在他作品中的诸多方面都可以得到体现,而这也在凯歇斯的身上显露得酣畅淋漓。由于对亚里士多德友爱概念争议颇多,他在《修辞术》中给友爱下了著名的定义。依据亚里士多德友爱观,可以很显然地得知友爱是尽己所能为朋友想我们以之为善的事物,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只有彼此之间存在对人授予友爱而又受人友爱的关系,才会是真正的朋友。只有在此基础上,我们才会真正明白朋友是我们可以分享快乐并且为我们排忧解难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我们自己。同时他又把个体间的友爱划分为三种:欢愉的友爱、利益的友爱以及德性的友爱。在《裘利斯·凯撒》中,莎士比亚多角度多层次地来塑造凯歇斯,他的形象展现在文本中是非常复杂的,是一个圆形人物,同时又渗透着古希腊友爱的兄弟情谊。
关于凯歇斯的友爱,莎士比亚主要是通过亚里士多德修辞理论的“三大人工说服手段”来表现的,分别是“诉诸人格”、“诉诸感情”和“诉诸道理”。其中“诉诸人格”, 即言说者在人格威信方面对受众产生的说服力;“诉诸情感”,即言说者通过影响受众的情感来达到说服的效果;“诉诸道理”, 即引事实、摆道理来说服受众。对于言辞中的修辞手段,凯歇斯运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裘利斯·凯撒》是一部以男性为中心的政治剧作,剧中鲜少有女性的描写。剧中“友谊”一词出现了58次,关于“爱”一词也多次现于文本中,但值得注意的是,勃鲁托斯与凯歇斯之间以“兄弟”相称高达8次。在卢柏克节上,当凯歇斯在广场上碰到勃鲁托斯,对他这样说道,我最近观察您的态度,总觉得从您的眼光里,缺失了之前对我的那种友善和温和,作为爱您的朋友,您待人太淡漠而生疏了。显然此处凯歇斯运用了“诉诸情感”的说服手段,他先埋怨勃鲁托斯近日来对自己的冷漠和疏远,没有了之前的温情,这首先就会让非常在意别人看法的勃鲁托斯心存愧疚。再然后说道自己还是非常的爱他,以此说明自己其实是非常在意他的,从而让勃鲁托斯相信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友爱。运用这样的修辞手段容易引起勃鲁托斯对他的信任,以朋友的名义相称,从而拉近和勃鲁托斯之间的距离。此处虽然有埋怨勃鲁托斯的意思,但是以退为进,更重要的是要表现自己对其的友爱态度。
紧接着为了达到自己的谋杀计划,拉正直高贵的勃鲁托斯入阵,他主动地担任起勃鲁托斯的“镜子”。在对勃鲁托斯的劝说中使用了一连串的排比把自己的意图恰当地表达出来,他首先表明自己绝不是胁肩谄笑之徒(第一幕第二场),同样不会惯用誓言来向旁人表达忠诚,紧接着又说自己是言行一致之人,同样并不和下贱的平民频繁交往、相互宴饮,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危险分子。这样以反修辞之名行修辞之实,从而加强语气,增加修辞效果,使得凯歇斯侃侃而谈又听起来不事雕琢,从而使他的话语充满了信服力,可以说为凯歇斯的行动做了极其充分的铺垫。因为他一方面使勃鲁托斯相信他的友爱,证明他的品性确实高贵正直,做的也是正义之事;另一方面帮助勃鲁托斯认识到自己对即将到来的暴政应承担的责任,让他真的觉得自己和凯撒不相上下。这样双管齐下,使勃鲁托斯原本平静的心荡起了波澜,从而实现了自己的修辞目的。在凯歇斯的怂恿之下,正直高贵的勃鲁托斯决定加入他们的阵营,他虽然在人格方面比凯歇斯要高尚,但是在政治上,却没有凯歇斯有远见,凯歇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他对勃鲁托斯堪称是洞若观火。可是在决定杀掉凯撒之后是否要处决安东尼,是否让安东尼上台演讲以及是否向腓立比进兵这三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尽管凯歇斯的论断是正确的,但由于勃鲁托斯意见的反对,凯歇斯为了友谊和尊重即我们所谓的“仁义”而最终没有坚持正确的意见,在这里也可体现他对勃鲁托斯是近乎英雄崇拜的友爱。但正是出于这样盲目的友爱使得他们一步步走向了失败。凯歇斯不仅对勃鲁托斯表达了自己的友爱,此外在战场上,凯歇斯由于听到了泰替涅斯被别人捉去,觉得自己却束手无策,还在世上偷生苟活,让宾达勒斯拿着杀死凯撒的剑刺向了他的胸膛,选择了自杀,凯歇斯就这样死于自己的剑下。这种自杀的行为也可以看出凯歇斯灵魂中友爱的闪光点,同时他的自杀行为也是对“友爱”的生动诠释。
莎士比亚用他高深的修辞技巧为我们展现了凯歇斯鲜为人知的一面,从而也可以看出莎士比亚的友爱观。在这部历史剧中,莎士比亚花费大量的篇幅聚焦于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信任、盲从以及感情中君臣的政治矛盾。在对勃鲁托斯和凯歇斯友谊的生动描写中,我们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一种兄弟情谊的友爱典范模式盛行于古希腊的友爱观念谱系之中,它崇尚品格同一性和关系的稳靠性,饶有趣味的是还带有计算性、互利性和男性中心主义的特征,这种兄弟情谊的友爱模式具有政治意义的霸权概念的特点。再加上他深受亚里士多德思想的熏陶,认为友爱应该是每个人都具备的美德,所以即使像凯歇斯这样善妒的阴谋家心中也充满了友爱。莎士比亚的戏剧中描写友谊都比较集中的写无私的忘我甚至自我牺牲的精神,爱和友谊始终是莎士比亚戏剧中最突出的精神内涵,同时也传达了莎士比亚对政治友谊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