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里记载的孔子言及《诗》的话,都已经耳熟能详。在《论语.论诗》一文中作过一些讨论现在只摘其中两则试作演绎子曰: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食邪”。《为政》
这句话引生不少争议。因为“思无邪”三字是出于《诗•鲁颂》。它的原意是什么,本来就不清楚。“思”,就有“思之”之思和视为“语词”不同的讲法。“无邪”指什么也不确定。孔子大概取了“思”的平常义,“无邪”就是不邪僻。但这实在是断章取义,跟《胴》篇原意全不相干。然而,“断章取义”其实是合法的。《左传》里诸侯之间的外交辞令,都是“赋诗断章”的方式。孔子自然受其影响。问题在孔子这句话的意义为何?这也有不同的意见。
孔子说的“诗三百”自然是指《诗经》而言,语意上用“思无邪”来概论(蔽)全部的诗,而不是指个别的诗。进一层看,这并不是指诗的总赏,而是指诗的本质,也不限于三百篇或三百十一篇的本质;而是“诗”的本质,作为一种文类(体)的“诗”的本质。因此不是对某一首或一部分诗说的。这就不会发生朱熹注“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意志”的问题。孔子从洞察诗的本质上着眼,跟一般限于三百篇本身的层次不同,当然这也是从续三百篇体悟而得。有这种理解,“思无邪”就有特殊的意义。朱注虽然不妥,但他引的程子之言“思无邪,诚也”却值得推敲。这是对于不邪僻的正面诠释。只是这“诚”不只是通常“诚实、诚恳”之意,而是指一种“真实”有点类似“诗比历史更真实”那种“真实”的意味儿;但实际上又不一样。因为“思无邪”所指的是生命的真实,较之“事物的本质”更进一层。或者说已脱离语言文字的纠结,直接透题出生命的眞实。
(二)
因此,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进一步应能接受这种“真实”的启发。孔子对儿子说:
“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正面而立也与?(《阳货》)”。
这应该是在“退而学诗”之后说的。孔子用非常严重的譬喻说:如果没用心去研赎《周南》和《召南》就像站在一堵墙前面,“言即至近之地,而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这显然不止是说人“不能见,不能行”而已,而是隐喻人的“精神生命”受到堵塞。也就是指人的精神生命被封闭,失去了活力。相反的,如能善读《二南》会领悟到、或开创出新的精神世界。孔子这里举出《二南》,应该并不限于《二南》;而是全部的《诗》:当然也可能因为《二南》居《诗》的首篇,最能切近生活,易于领会。就是读者精神条畅温厚而不陷溺的依据。孔子没直接说《桃夭》,但《桃夭》既为《周南》之一篇,自然也必须深究,以免于“正誊面而立”的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