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功能语言学将语言定义为社会符号,语言同符号一样具有意义潜势。在电影语篇的呈现中,语言是承载信息核心意义的主要模态。以听觉模态展现的音乐和以视觉模态展现的图像,往往需要通过语言的说明来进行其隐喻内涵的解读。电影中的语言符号有多种呈现方式:篇名、对白、独白以及沉默的留白。
(一)篇名隐喻——真情可贵,地久天长
篇名承载影片主题、表明创作意图,是电影中最具解读空间的语言隐喻。地久天长一词属时间范畴,意指人与人之间的长久情谊。以此做篇名喻意明确:友情、爱情、亲情长久不变。王小帅在接受访谈时强调了影片的创作意图:“……感受到时光流逝,人与人之间的变化……想通过时间来展现人生起伏,变幻无常。”正因人生际遇和时代、命运的变幻无常,人与人之前的情谊才更显弥足珍贵。影片以“丧子”作为故事主线,展现了改革开放三十年从计划生育、严打、下海经商潮、国企下岗潮到出国潮的社会变迁;从三个家庭的个人生活视角,映射了国家历史发展的大背景;用友情、爱情、亲情的牵绊纠葛,印证了影片主题:沧海桑田可移换,唯有爱地久天长。
(二)对白隐喻——一言九鼎,四两千斤
电影对白作为信息传递、情感表达、性格塑造的重要手段,隐喻主题、提示剧情、抒发情绪、彰显个性、表明身份。
影片中多处对白点明了地久天长这一主题:刘星沈浩两个孩子一起过生日,耀军对英明感慨道:“就像咱俩,上一辈子是兄弟,下一辈子也是兄弟,多好!”虽然命运无常,世事变迁,但结局的圆满印证了友谊长存。茉莉在出国临行前找到耀军,想为其延续后代,耀军用一句话表明了态度:我和丽云就是在为了对方活下去。此语不仅出乎茉莉意料,也给观众以震撼,半生承受丧子之痛的七尺男儿内心还留存有对生活的希望,爱情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强大动力。丽云觉察到了丈夫的不忠,坦言道:你说要是再没了你,我还能活下去吗?夫妇两人的隔空对白隐喻主题:孩子有自己的命运和归宿,夫妻才是地久天长的伴侣。
对白是影片人物塑造的重要手段。该片塑造的人物形象个个鲜明:坚毅隐忍的刘耀军、温柔善良的王丽云、铁面无私的李海燕、敢爱敢恨的沈茉莉……其中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主角丽云的善良。面对让自己失去两个孩子的“罪魁祸首”李海燕一家,她忍着悲痛嘱咐“先别跟孩子说,他要是找星星玩,就说到老家外婆那去了”;多年后沈浩坦白当年把刘星推进水里致其死亡的过失,请求原谅,丽云只是淡淡一句“孩子,说出来就好了”。面对出轨的丈夫,她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责备,而是平静坚定地表态:“耀军,你要是想离婚,我会同意的”。她一生都温柔平淡,用如水的柔情养育孩子、支持丈夫、面对旧友,背负了人世间莫大的悲痛,只留给镜头一个哭泣颤抖的背影和一纸无声的遗书。正是她的温柔和隐忍,维系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成全了所有感情的地久天长。
(三)留白隐喻——一生默契,尽在不言
海德格尔的语言哲学将沉默定义为“源始”、本质的话语形式 。沉默是话语的相对概念,是语言交流中话语的暂时缺席。因其隐喻内涵的不确定性,相较有具体内容的话语更具解读空间。
电影语境下,沉默以留白的艺术手法展现。耀军夫妇在漫长的人生中,达成了高度的默契,这种默契就表现在他们无数个时刻的沉默相处中:丽云身怀有孕被押去引产,送医途中两人没有痛哭挣扎,耀军只用捶墙受伤的双手紧握丽云柔弱纤细的手,表达无言的抚慰;养子刘星赌气出走后回家,两人同时停下手头的动作,相视一眼,沉默片刻后继续各自手头的动作;养子离家后两人分头寻找,在一个深巷中意外汇合,眼神交汇就明白寻人无果,也便无需多言;落寞归家后,却发现家中淹水,没有丝毫惊异抱怨,两人默默俯身收拾残局;即便丽云觉察到了耀军的婚外情,也只字不提,选择了避而不谈的沉默;最后两人回乡为刘星扫墓,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久别重逢的倾诉,平静地给孩子坟头拔草、焚香祭奠。表面的静默源于长久的默契,更是情感的克制。留白给了观众思绪涌动的间隙,观众的情绪奔涌被截流、蓄势、一触即发,造就了极具情绪张力的观影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