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既有搭载与传播意义的工具性效用,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生成与转化着意义。符号以及符号原理的出现,为人类领会生存意义与文化本质提供了新的视角与新的高度。民族文化符号是建筑在民族史实基础上的能指集合,构成“想象共同体”的个体们将使他们“相互连结的共有意象”熔铸在民族文化符号中,并“根据情感和需要进行夸大、理想化、变形,在流传中附上民族的集体诠释。”
“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善于从中华文化宝库中萃取精华、汲取能量,保持对自身文化理想、文化价值的高度信心,保持对自身文化生命力、创造力的高度信心,使自己的作品成为激励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不断前行的精神力量。”这是总书记在讲话中提出的第一点希望。五千年的文明传承让中华民族形成了独特的思维方式和价值标准,由此支撑起的文化气质成为了华夏民族的精神底色。这种所指意义被附着在民族文化的能指符号上,被一代又一代的炎黄子孙所继承。同时,这些继承而来的民族文化符号又被视作初级的指意系统,在新的时代里被进一步编码与重构,生成的次级指意系统也被用于承载更丰富的精神文化内旨。“既然人类文化是符号文化,历史的演进,背后就应当有持久的符号动力。意义追求方式,与经济力量、科技力量,重要性往往可以相比,有时甚至更加重要。”纪录片不仅是民族文化符号的重要构成、文化符号展示的有力途径,同时也是意义追求的绝佳方式。但其功能的实现有赖于纪录片创作者们在创作理念和创作手段上的创新,即在深度开掘现有文化符号深度意义的同时,致力于寻找和发现更多的原生符号,在重构符号编码的同时不忘扩展符号空间,从而丰富意义的表达方式。
(一)重构符号编码
以历史积淀和时代脉搏中涌现出的文化标志为线索来开掘文化符号的意义,是纪录片开展符号创新,重构符号编码的有效方式之一。值得注意的是,符号编码的重构需要考量符号与“此在”语境的贴合程度。语境对符号作用的发挥与意义的生成进行着规约,其依据是“‘在场’的符号相互作用时所应遵循的逻辑规则”。换句话说,与“此在”语境规则相符合的“在场”符号编码才能够生成为“此在”语境中的受众所认同的符号意义。对文化标志的意义挖掘既不能彻底背离其原生语境,同时也需要重视现阶段的语境构成与现实需求,在原生文化基础上予以创新性的阐发,“使符号的预期意义能够在语境中呈现,实现符号和语境之间的良性互动,达成意义的构建。”
举例来说,《我在故宫修文物》是为纪念故宫博物院成立90周年而拍摄的纪录片。作品以独特的视角分3集讲述了故宫博物院馆藏珍贵文物的修复故事。在此之前,以故宫为题材的纪录片数量可观,其中亦不乏精品,如2005年在央视播出的12集大型纪录片《故宫》,用恢弘的叙事视角全景式地展现了故宫的建筑水准、艺术风格和珍贵馆藏。《故宫》的艺术成就固然值得肯定,但作品过于宏大的叙事基调往往容易拉开与受众的距离,而固守于历史的符号编码也难以引起受众心灵的共鸣。《我在故宫修文物》从文物修复师入手,着眼于历史与当代的对立与交融,表现了古老文物与现代科技,传统精神与当代情怀之间的相互观照,极大地贴合了时代语境,由此吸引了众多的关注目光。在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中,故宫依旧气势宏壮,作为符号的馆藏文物在承载历史记忆的同时依旧散发着迷人的文化气息。但不同之处在于,曾居庙堂之高的文物不再仅仅具有文化所指,而是被赋予了新的时代诉求。文物与修复师的交流即是历史与人的对话,在对话中作为文物的符号生成了新的意义,那就是对人的尊重,对艺术的敬重,对乐观态度的向往和对工匠精神的渴望。
我国纪录片的符号创新无疑需要与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进行深入地对接,因为缺失了“民族化”标签的艺术创作就像无源之水与无本之木,无法立足于历史发展的浪潮之中。而纪录片如何在文化交融的时代里紧握历史机遇,在实现铭记历史传统与契合时代精神的同时,完成符号意义的深层次重构,是纪录片创作者们所亟待解决的深刻命题。
(二)扩充符号空间
德国著名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曾将空间经验的形式分成了从低到高的三个层次,即有机体的空间、知觉空间和符号的空间。有机体空间大致可以归结为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存空间。在“有机体空间”中,有机体“必须不断使它自己适应这种环境的各种条件才能生存下去。”而“知觉空间”则属于第二层次的空间,它“具有非常复杂的性质,包含着所有不同类型的感官经验成分——视觉的、触觉的、听觉的以及动觉的成分在内。”但真正使得人类世界从动物世界中脱离出来的,则是“符号的空间”或“抽象空间”,因为“正是这种观念,不仅为人开辟了通向一个新的知识领域的道路,而且开辟了人的文化生活的一个全新方向。”[8]符号空间的延展与拓宽是人类社会永恒的经验追求。一个容量巨大的符号空间能够吸纳数量可观的符号文本,让更多的原生符号可以在秉承人类记忆的同时担负更多的所指意义,以及为同一所指找寻到更为丰富的能指担当。
具体到纪录片来说,过去讲述中国故事的纪录片无外乎以“饺子”“太极”“红绸”“中国结”等为指意符号,这些建构在汉族文化基础之上的影像表意体系发展至今,其体量之大,频次之多不免使人产生审美上的倦怠,也与现今文化交融的语境极不相符。通过借助其他民族和国家的优秀文化符号来扩充本国纪录片的符号表意空间,是全球化语境下纪录片符号创新的必然选择。此举国外已有先例,中国的“花木兰”“功夫”“熊猫”、日本的“忍者”、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以及丹麦的“美人鱼”等这些带有民族特色的人类精神财富,早已被迪斯尼、梦工厂等美国影视巨头所寻觅,用以讲述属于他们的美国故事。同理,在扩充符号空间方面,我们也可以用世界的符号来讲述中国的故事,传递中国的价值。
诚然,扩充符号空间的最终实现,离不开纪录片创作者们的突破性革新,在广泛吸纳世界优秀符号的同时展开契合受众心理和时代要求的二次创作,才是走好纪录片符号创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