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观念中,“天下”有观念上空间的固定性,天圆地方,天似穹庐般笼罩大地,天地相接处便是思维的墙:“那端无物。”因此,人在大地活动是有边界的、受限的。但我们身处“中心”,异邦环绕。直至近代战争的冷水浇醒奉天承运的迷梦,万国纳入中国的思维体系:原来那遥远西方的金发碧眼异族也能创造出灿烂的文明,坚船利炮更直接洞开国门。将他国提高到和“我国”同等地位,或者说将“我国”融入到平平无奇的万国里,是深层认知结构的巨变。它消弭天朝的心理优越,万国平等,为向西方学习创造了心理条件。伴随家国同构与华夏中心主义的解体,在经世致用思想指导下,中国不断与外国打交道,由此产生包含时间合空间两个因素,并强调流变性质的“世界观”。这也是一个持续去中心化的过程,每多一次与西方接触,对西方认知便深一分。无论这种认知是肯定或是否定,都是对西方存在的变相承认,也就等于间接否定了华夏中心主义。所以,中国可以顺理成章从西方列强进行文化导流。社会观念已逐渐从“万国”转向“世界”,《新青年》诞生于1915年,恰好处于这段混沌期,因此称之为“后万国观”时期。
《青年杂志》第一卷第一号(1915年9月15日)就设置特别栏目《世界说苑》,于第二卷第四号(1916年12月1日)出版第九篇,也是最后一篇。虽然因护国战争《新青年》停刊7个月(1916年2月-1916年9月),第二卷第一号也没有《世界说苑》,但值得注意的是,《新青年》在第二卷第二号继续出版了三期《世界说苑》,说明《新青年》保留着原本的编辑思路。《青年杂志》首先介绍的是德意志相关情况,其中包括皇帝威廉二世、柏林宫殿和情景、国民性、交通、娱乐、节日、习俗、军人,并介绍其政党、纪念塔。在第一卷第三号《世界说苑》中,李亦民侧面透露自己编译的目的,“语其(比利时)领土,才二万九千四百五十一平方启罗密达耳,人口至今尚不满七百五十万。以弹丸黑子之小国,工商业公然与德英法美争雄于世界。事在人为,故不可以起小而忽之。”李亦民希望能向德英法美及其它各强国取经。所以在第一卷第三号到第一卷第六号、第二卷第二号到第二卷第四号,他对法、英两国情况进行详尽介绍。而人种改良,在其眼中也成了摆脱贫弱的方法,颇有些病急乱投医。《世界说苑》栏目虽然后面取消了,但《新青年》对西方进行介绍还是不断进行。在林学家眼里,比利时的森林保护及相关教育很完善。这恰似呼应了比利时的相对发达。丹麦农业立国,却“以蕞尔之国介诸各大强国之间,犹能自立;不唯自立,而各国人民莫不称羡”,对这样的小国,《新青年》也介绍许多可取之点。陶履恭认清了幻象,“我们所信赖可以主持公道为人类造幸福的国家,竟不能尽他们的天职”,他们自顾不暇,“让我们大家一齐结合起来,去解决我们自己最迫切的政治、经济、社会问题吧!”所以,《新青年》后期对建立起苏维埃政权的俄罗斯进行了全面的翻译和研究,也由此奠定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的基础,当然,这已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