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题材电影是一种以青年人为叙事主体,描述青年时期生存状态、情感经历、成长过程的艺术创作。在青春年少这一特殊的人生阶段中,爱情是个绕不开的永恒话题,也是青春题材电影最符合题意的精神佐料。从《致青春》《匆匆那年》中苦涩而执着的爱情想象,到《夏洛特烦恼》《我的少女时代》中奇异而自由的美好憧憬,以及《谁的青春不迷茫》《最好的我们》中纯朴、青涩的初恋情结,大量的青春电影都以爱情为主题,作为影片叙事表达的支撑点。时间上的限定性使得青春爱情这一成长途中的必修课总是伴随着遗憾,青春与爱情的交织碰撞引发了大部分观众对于“追忆”过往的感触。随着国产青春电影的市场逐渐打开,创作者对于爱情在青春题材电影中的类型功能的依赖,与对观众精神需求急功近利的迎合而导致的情节构造趋于雷同,使得这类影片逐渐程式化,缺乏与时代背景的融汇。往往单以情感故事线承载男女主人公的行为动机,制造剧情冲突的惯用手段局限于“劈腿”、“错过”、“前途选择”等,爱情主题的表现手法或过于残忍浮夸、或过于理想美化,对昔日情怀的无节制消费,刻意放大的人物情绪,反复而固化的恋爱桥段,营设出“爱情至上”的空乏感,以致于“爱情成为所有矛盾的救赎和终结,剧情也永远依靠爱情来收拢”,爱情对于青春来说不可或缺,却也成了青春题材电影的一个懵点所在。如电影《左耳》中描述的偏激、冲动的青春爱情,社会“混混”张漾利用黎吧啦的爱对许弋进行报复,家庭残缺且辍学流落为歌女的黎吧啦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又因感情受伤而利用许戈的爱进行报复,乖乖女李珥对许戈萌生情愫,却被对方背叛。人物因爱而殇的情绪被过度渲染,倾尽所有情感去灼烧青春,赤裸的情爱场面与暴力元素对青春疼痛的矫饰,交织错综的感情线看似复杂实则空洞,因与现实的脱节而停留在无味的情感宣泄,观众只能唏嘘感慨却无从感同身受,爱情的内涵与价值在消极、叛逆的青春中被消解。
在电影《少年的你》中,爱情的生发过程在影片中的表现极为克制。饱受校园欺凌却独自隐忍的“半留守”高中生陈念,与在社会底层的泥泞中摸爬滚打的边缘青年刘北山,一个备受欺辱、孤立无援,另一个家庭破碎、浑噩度日,看似身处两个世界的人,却都出现在了彼此需要对方的境遇中,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认同自我的入口,从而由开始的“被动”需要逐渐进展为“主动”付出。一心学习、踏实本分的陈念一直将高考视为救自己于水火、救母亲于潦倒的唯一希望,单亲家庭导致父爱长期处于缺席状态,颠沛谋生的母亲也对其疏于关心,从而致使陈念形成了独自忍耐的性格。面对同辈洪水猛兽般的霸凌,在求助于外界却屡遭碰壁的处境中,小北的保护为陈念建起了一所避风港,对她而言小北是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被父母“遗弃”后一直在社会底层飘摇、孤独生活的小北,表面桀骜却内心良善。陈念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小北的人,深喑生活残酷、见惯了人情冷漠的小北在陈念身上感受到了缺失的亲人的关怀与温暖,填补了小北对家的构想空白,在同样被边缘化的陈念身上,小北看到了卑微、渺小却仍然顽强挣扎的自己,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陈念的这份纯善,正如他对内心那份正义的坚持。陈念在小北的保护中得以栖息,小北也在守护陈念的“使命”中确认了自我价值,这种对自身缺失的相互填补让二人不断靠近,进而相互依赖。两人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光亮,在生活的“阴沟”里看到了“星空”,彼此结下命运的深刻羁绊。当陈念问小北“你想不想一起走出去”时,两人之间笃定的爱情是稚嫩而充满理想主义的。它既是彼此的美好允诺,也是两人对未来憧憬所达成的共识,显现出强烈的挣脱现实束缚的对抗性。面对外界的重重施压,两人建立起“同仇敌忾”的高度默契,在与成人社会秩序抗衡时显得懵懂而无畏,单纯勇敢的青春年少之爱也因此裹上了一层叛逆色彩。北京电影学院戴锦华教授曾说,“所谓‘青春电影’的剧本特征,在于表达了青春的痛苦和其中诸多尴尬与匮乏、挫败和伤痛,可以说是对‘无限美好的青春’的神话的颠覆。”真相浮出后,在监狱里两人隔窗对望、无语凝噎,探视窗上两人笑与泪的叠印似是经过现实洗礼的爱情的映证,而自我认知的重建也让这份爱情在两人的共同成长中得以升华。爱情曾赋予他们跳脱命运牢笼的希望与勇气,也在与现实的交锋中用疼痛交换了成长的代价。就像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爱情的涌动给予马小军等人激情迸发的青春体验,但理想主义与现实背景的相悖,让他们在焦灼苦闷中感受到青春的残酷与黯淡,澎湃热烈的个人情感在与外界的不断碰撞中磨合、觉醒,在爱情这丛难以逾越的人生荆棘中,完成了自我蜕变的青春寓言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