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许多闪耀光芒的女性作家,冰心以女性的独特视野关照世界,探求知识分子的命运和出路,她笔下的女性形象是美和爱的化身。而庐隐则注重“革命性题材”的写作,所以她笔下的女性温婉而透着刚强。丁玲的笔下多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她们追求个性解放,具有强烈的叛逆心理,是时代新女性形象。但与这些女性作家不同的是萧红的一生受感情所累,短短的一生就是由一个错误走向另一个错误,她笔端直触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卑贱的劳动妇女的悲剧命运,声音悲凉而凄怆。《呼兰河传》可以看作是萧红在经受一切痛苦后自我意识的投射。
在《呼兰河传》中注重环境和叙事描写,没有过多着墨于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文中小团圆媳妇连姓名的都没有,可见女性在那个时代的无足轻重。小团圆媳妇死后,可悲的是,两个埋葬她的人回来,议论的却是“酒菜真不错”,“鸡蛋汤也热乎”。他们似乎是赴婚宴、吃年饭,充满了欢喜与满足。然而,关于埋葬小团圆媳妇的事却是只字未提。另一个悲剧女性—王大姐,王大姐还在娘家的时候,可谓人人赞不绝口,“这姑娘真是一棵大葵花,又高又大。”⑤然而,当王大姑娘自己做主嫁给了冯歪嘴子,违背了媒妁之言的封建传统之后,人们对待王大姑娘的态度便彻底变了味儿,乡邻们冒着严寒,探访、作论、作传,还有给她作日记的,这时的王大姑娘“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东西,那声音那么大,不是好东西……没见过一个大姑娘长的跟一个扛工似的。”⑥周围人的冷酷无情和生活的艰难日日煎熬着这个刚做了母亲的女人。终于,在八月的一个无风的夜里,王大姑娘因难产而死,她悄然地离开了这个仿佛日夜都在诅咒她的世界,将这个热爱生活、追求幸福的女人被女人吞噬了。这场人间悲剧的深刻性和小团圆媳妇的一样,在品味作者貌似轻松的叙述语言背后,让人感受到的却是沉重与悲凉。萧红自己也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 ⑦,所以《呼兰河传》的女性悲剧是逃避不掉的宿命。“粉坊里的人住着摇摇欲坠的房子,漏着粉条,总吃着不干净的粉条也不会生病,还总唱着歌......那粉坊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⑧这句话暗示着呼兰河的有生命力的女人们,越是鲜明热烈,越将身边的衬托得荒凉,而最终也将归于荒凉。
“《呼兰河传》通过回忆来结构整部小说,不断闪现着童年的日常往事和场景细节。”⑧萧红出生在一个封建大家庭中,无言的寂寞和孤单伴随着萧红,祖父的爱是她永生难忘的爱,在后花园和祖父的点点滴滴的回忆,是萧红再回忆时唯一温暖的记忆,可以在铺陈中整理出来的积极情绪。童年生活的经历过程往往对人的性格起着无法改变的作用,萧红的性格便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也是萧红女性女性意识最初的萌芽。但是叛逆性成为萧红性格的一大特征,父亲是其叛逆性的罪魁祸首,父亲在萧红的人生成长过程中的伤害是深刻的。在短暂的一生中,童年家庭的伤害是形成她敏感、孤单、反抗个性的根源,也是起女性意识的觉醒的朦胧期。萧红继承了“五四”启蒙运动的反帝反封、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传统,但是萧红生活的年代,知识分子女性的女性意识刚刚觉醒,然而广大农村妇女的却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无意识的生存在男权文化为中心的文化体系中。同样,萧红叛出家门后,所面对的压力和歧视比旧家庭更残酷、更黑暗,以至于萧红终其一生,都挣扎在男女不公的关系中。“在抗战爆发以后,肖红发现自己身陷于民族、爱情、女性的三重危机,并且必须在主导文化阵营与女性自我之间做出紧迫抉择。选择前者是众之所愿,那里安全、稳妥,注定不会被历史抛弃,只需要稍稍顺从角色;选择后者则意味着孤军奋战,冒险而未知。肖红选择了后者。”⑧萧红作品中着墨最多的是女性在无知时代和男权社会中实实在在的悲剧,这种悲剧意识里渗透着她正视、剖析现实,不甘沉沦的反抗精神。《呼兰河传》中在体现女性形象的背后被赋予了萧红独有张力的生命哲学,尽管在无知的时代,但仍有鲜明热烈的生命在抗争,这种抗争可能是无意识的如小团圆媳妇,她身上的朝气是无意识散发出来的,与周围的死气沉沉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这种抗争也可能是有意识的如王大姐,她主动追求真爱与幸福,打破封建婚姻制度,也因与传统相悖被迫害。两人均是以悲剧的形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显得这种抗争是极为悲壮,又无可奈何,但正因如此,悲壮的自我拯救精神才将作品显得意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