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制造“同意”
在马克思看来,“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行为具有多样性、复杂性。工人不仅仅是追求自身经济利益的“经济人”,更是为满足个人获得感、增进个人主义和追求更高“价值率”的“社会人”。劳动者在秩序维护过程中表现出一种主体性和主动性,从一种情感上的自觉带来的价值认同、到行动上的自觉带来的工作认同和心理上的自觉带来的关系认同,逐渐形成从“同意”的制造到员工自觉的内化,进而维护了工作场所的秩序。
抖音没有其他数字劳动生态系统所特有的异化和负担,而是依赖于娱乐和休闲的独特融合,从而给用户传达了一种创造力和自我实现的氛围。受访者表示无论是拍摄还是观看短视频都是以好玩为导向,“兴趣”、“爱好”与“好玩”制造出用户对抖音平台的主动同意。兴趣和好玩带给个体用户精神上的愉悦与满足,所有受访者一致认为自己并没有被剥削,恰恰相反,抖音为他们提供了快乐,他们从中收获了社交关系、情感支持、幸福心理以及自我实现与精神满足,用户的同意由此被制造,个体用户自觉地将资本的剥削合理化。
这种快乐能否成为剥削的一种补偿?在个体的心理以及文化上,收集数据只是使用平台所带来的一种必要代价。然而,从群体的视角出发,资本对用户的数据的免费获取和利用本质是剥削,个体所有媒介使用行为均会被转化为无偿劳动,无论是个体的收入还是时间均成为资本复制的资源,个体也就不单在替自己的雇主同时还在为流量平台生产剩余价值。个体用户感知到的使用的快乐不过是达拉斯·斯麦兹所言的“免费午餐”的诱因,最令人感到痛苦的是,这一境遇恰恰是资本通过参与感、满足感等糖衣包裹的同意制造,剥削于是显得既隐匿而又无可逃遁,最后成为现代人的终极归宿。
(二)意义“内爆”
“内爆”原是物理学概念,指事物内部聚爆过程导致了事物之间界限的消除。麦克卢汉认为随着机械形式向电子形式的转变,媒介与信息的界限消失了,产生了“内爆”,媒介本身就是信息。鲍德里亚吸收了“内爆”这一基本思想,提出了“媒介意义的内爆”。他将“内爆”定义为 :“相互收缩,一种奇异(巨大)的互相套叠,传统的两级坍塌进另一极。媒介通过符号建构出虚拟的‘仿真’世界,人们逐渐将这些虚拟的符号等同于真实去接受,进而产生了‘超真实’的幻境”,其认为这将导致意义的虚无。因为媒介在制造“真实”的过程中也在吞噬意义,并且拼贴意义、制造意义。
抖音生产出了一个短视频的“超真实”世界,用户通过“刷”短视频进入了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广阔丰富的世界,在这个“超真实”的空间中用户获得满足、感受喜悦。在不知不觉中,用户熟悉的都是抖音中的热门内容,例如抖音神曲、热门滤镜、热门的梗等,并将此种热门反馈到现实世界,与现实世界中的人交流抖音中的内容,由此抖音的风格、逻辑渗入了现实世界,超真实统治了真实,造成了鲍德里亚所言的意义“内爆”景观。
马尔库塞认为,人类的需要有真实需要与虚假需要之分,所谓虚假需要是指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它常常掩盖、否定和压制真正的需要,成为奴役人们的工具。虽然现代社会与法兰克福学派所处的工业社会已大不相同,但他们提出的对文化工业的批判依旧掷地有声。以抖音为例的短视频平台将大量虚无的、肤浅的短视频分发给用户,其所谓内容的多样性背后是同一个流量逻辑,只要能够吸引人眼球的内容都是好内容。用户一旦沉溺其中便会付出巨大的机会成本—丧失了真正的需求,被抖音中的价值观、逻辑、审美等牵着鼻子走,抖音流行的成了用户所追求的,短视频成了精神鸦片。
综上所述,抖音海量的短视频不仅在内容意义层面形成了“内爆”,更为本质得失抖音混淆了娱乐休闲与异化劳动之间的边界,也就是说异化劳动变成了娱乐和休闲,变成了资本制造出来的个人的绝对需求和心甘情愿,社会关系产生了“内爆”,同时也是最为彻底和最不容乐观的颠倒,资本由此完成了对人类劳动全方位剥削的最后一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