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在《说文解字》中道:”气, 云气也”,段玉裁注曰“象云起之貌”“气”最初指自然界中的云气,引而申为万物之本源。当创作主体在文学作品中贯入强烈的自我意识,“气”也就成为了一种充斥在字里行间的,能强烈体现创作者行文特色的风格气概。中国古代文学家、理论家早已意识到“气”在文学创作中的作用,孟子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曹丕云“文以气为主”,刘勰谓“清和其心,调畅其气”。而“逸”有“放纵超绝”之意,“逸气”是指文学作品中超脱世俗、飘逸不群的情趣和气概。历代对李白诗歌的评价中就常出现“逸气”一词,比如“李才高气逸而调雄”、“青莲雄姿逸气,变化无方”。
黄仲则诗歌中就存在着这种“逸气”,张维屏在《诗人征略》中写道“黄景仁飘飘乎其思也,浩浩乎其气也,落落乎其襟期也”。其挚友洪亮吉所言的“咽露秋虫”和“舞风病鹤”正是对仲则诗歌中凄清哀怨与刚俊清逸两种情感相互作用、彼此交融的透视。黄仲则诗歌中的“逸气”从写作手法上来看有三种特点,在《绮怀》中具体表现为熟典和虚词的多种使用、以及舒洽自如、工整绮丽的诗歌体式。
黄仲则的诗歌创作显然受到唐诗的浸染,尤其是在缠绵悱恻的恋情书写上,鲜明地表现出对李商隐无题诗的继承和发展。《绮怀》组诗大量用典,密丽精工,既穿插着单个典故,也有整体上对前人诗句的化用和熔铸,在精粹的语句中将繁杂的心绪感受传递给读者,读来抒情性极强,还有一种缥邈含蓄的婉约诗美。比如《绮怀》其十“何曾十载湖州别,绿叶成荫万事休”一句就采用了唐代杜牧的一则轶事。相传杜牧在游湖州时曾与一女子有过十年之约,但十年后杜牧重回湖州时,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因而感叹而作:“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由此可见黄仲则在典故的选择上颇具匠心,不仅暗示了昔日恋人已经成家生子的现实境况,也蕴藏着诗人深深的惋惜和无奈,悲叹之感油然而出。《绮怀》其七“检点相思灰一寸,抛离密约锦千重”和“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显然是化用了李商隐《无题四首》中“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与“刘郎己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两句。黄仲则更是在“蓬山”一句上推陈出新,反其意而用之,加深了有情人后会无期的惆怅和痛苦。《绮怀》其二中“共搴珠箔数春星”暗用了李白《陌上赠美人》一诗中“美人一笑褰珠箔”的典故,形神兼备地道出昔日诗人与恋人共度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