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家普罗普认为,民间故事的基本形式是“追寻”,主人公的出场总是伴随着对某个物件或某个信仰的追寻,这种追寻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在《桥》中,主人公黄良子追寻的是一座“桥”,而“桥”作为贯穿全文的一个线索,意味深厚,因而在探析黄良子的追寻之路时,有必要对“桥”这一追求客体进行解析。
“桥”从字面意义上来说是跨越障碍的构造物,它存在的目的是允许人或物穿越障碍实现互通,因而黄良子对于“桥”的期盼可以初步理解是为了减少桥西桥东来回的奔波,然而从后文中新桥的建立以及黄良子对新桥的怨恨,我们可以发现黄良子对于桥的追寻并不仅仅停留在缓解身体劳累的表层,还有更多隐藏在“桥”之后的追求,这些追求并未随着新桥的建立而实现。
“桥”背后首先是对爱的渴求,是哺育亲生孩子的追求。黄良子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有着一种天然的爱,然而她的身份是一位以哺育他人孩子来养育自己孩子的姆妈,这在一定程度上就使得她对孩子的爱的必然缺失,林贤治在介绍《桥》时说,“《桥》写一位母亲舍弃亲生孩子而做了他家乳娘的内心撕裂的创伤。”黄良子姆妈的身份设定使得她从一开始便陷入了生存与伦理的矛盾拉扯中:要么放下亲生孩子换取生存所需,要么陪伴孩子而陷入贫寒窘迫的生存境遇。面对这种矛盾她难以调和,她是一个人,也是一个母亲,在痛苦中她将焦点转移到“桥”之上,“可是这桥,这桥……若没有这桥隔着……”、“——只隔一道桥,若不……这不是随时可以吃得到的东西吗?这小穷鬼,你命上该有一道桥啊!”痛苦遮蔽了她的视线,认为只要有“桥”,她便可以调节生存与伦理间的矛盾,同时照养自己的孩子与女主人的孩子。“桥”的背后是黄良子在痛苦无奈中对孩子深沉的爱的追求。
“桥”的背后还潜藏着黄良子对平等的渴望。黄良子寄希望于桥的互通缓和桥东桥西两个阶级间紧张的关系,不仅是物质上的平等,还在于灵魂上的某种相关性,祛除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隔阂,实现人格精神上的对等。桥的西边是黄良子工作的地方,东边是家,水沟将同一片区域生生分割,一边是贫苦,一边是富裕,两边互不相通,然而旧桥的存在让黄良子看到了两边得以互通的可能,“假若连栏杆也不见了,那她会安心些,她会相信那水沟是天然的水沟,她会相信人没有办法把水沟消灭。——不是吗?搭上两块木头就能走人的……”旧桥的存在使得她在无时无刻处于女主人的精神压迫下有了寄托:只要有桥她便不会被女主人发现偷食喂养孩子以及懈怠工作,“——黄良子,黄良子!把孩子推到哪里去啦!就像女主人已经喊她了:——你偷了什么东西回家的?我说黄良子!”黄良子寄托于桥的建立来缓解或去除女主人所施加的精神与物质压迫,以桥将两边连结使得两个阶级达到一种相对平等状态,渐消弭中间的鸿沟。这里对“桥”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就暗含了黄良子在面对两个阶级巨大的差距时不自觉的反抗,这种反抗包含了黄良子对于阶级差距的憎恶、对平等的期许,就如同她常常将女主人家的好食物偷偷带回家给家人吃,在两个孩子都一样快乐时才觉得幸福与快乐,才会觉得“第一次,她感到小主人和自己地孩子一样可爱了!她在他的脸上扭了一下,车轮在那不平坦地道上呱啦呱啦地响……”“黄良子,两个孩子都觉得可爱,她的两个膝头前一边站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