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描写的是人与妖之间的爱情故事,正所谓人妖殊途,白素贞与许宣之间的悲剧结局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但大多数“白蛇”故事对二人的爱情,至少对白素贞不顾一切的追爱行为都给予肯定与赞颂,丁西林也不例外。在丁西林这两部剧作中,女主人公的“完人”形象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对爱情的忠贞,还是人格上的积极正面,都要比其他男性形象更加动人。《亲爱的丈夫》中的黄凤卿知恩图报、勤劳能干,《雷峰塔》中的白素知书达理、乐善好施,可以说是作者乃至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剧作借白蛇形象的塑造,描绘她们对爱情的主动追求与坚决维护,表现了爱情至上这一传统主题,而且丁西林更进一步,雷峰塔的人蛇之恋毕竟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丁西林以人蛇禁忌之恋作底,描绘了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却又被“常人”所耻的同性恋爱,通过对同性间真挚爱情的歌颂,表达了作家开放宽容的眼光。
但剧作也存在局限,“民国版”白蛇故事虽然描绘了少有涉及的同性恋爱题材,但细读文本发现,作家并没有跳脱传统婚姻观念的窠臼,素贞在家中收拾屋子、侍弄饮食、操持家事,俨然一个家庭主妇的形象,可以说,这是一种“新瓶装旧酒”的爱情。丁西林这一剧作创作于“五四”时期,描写同性题材确实显露了作者超前的眼光,但剧作所表现出的两性关系又确实停留于旧社会所提倡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而并未实现真正的平等与自由。此外,素贞在说到自己以后还是可以来任先生家中,不过要以男儿身出现时,任先生恐惧地拒绝了她,由此可见,作者在渲染爱情至上主题的同时,也发现了男性的软弱妥协。
相比于两部剧作中白蛇的勇敢追爱,许宣形象显得十分被动。《亲爱的丈夫》中面对汪大帅(法海)差人捉拿素贞,任先生先是质疑素贞的身份,确定了素贞对自己没有妨害之后与其互诉衷肠,除此之外毫无作为;到了《雷峰塔》中,作者对许宣形象做了些许美化。导致白素现出原形的雄黄酒是许宣无意为之,而是被人利用。许宣也不再是为了寻求法海保护而藏进金山寺,而是被法海囚禁;在此前的白蛇故事中,许宣得知白蛇的真实身份后便由畏怯而疏远妻子,但在《亲爱的丈夫》与《雷峰塔》中,许宣即使有所担忧,但从未有过放弃两人爱情的念头,反而更加坚信两人爱情的纯洁。法海让许宣趁着白素分娩后虚弱时机用金钵收服她,许宣并未听从,反而苦苦哀求法海放过自己的妻子。虽然许宣并没有改变白素被压制于雷峰塔下的命运,但他毕竟是能力有限,为了保护妻子不被金钵收服,许宣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最终命丧于法海权杖之下,相比于其他白蛇故事,丁西林的《雷峰塔》已经让许宣这一角色发挥出了他最大作用。《亲爱的丈夫》和《雷峰塔》中都着墨描写了男性的弱势心态,但从任先生到许宣,这一角色所蕴藏的反抗力量不断被丁西林所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