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阅报获取西学新知是晚清士大夫的共识及通用途径,郑观应就曾建言清廷大办报纸以传播西方文明,他提出在创办政治性报纸之外,还应创办各种专业性报纸,“若夫医学、化学、天学、电学、艺学、矿学,以及治兵课士、军装战舰,皆必另设一报。不惟详言其事,而且细绘其图,此又利世利民而欲与天下人共趋上理者也。”
从薛福成的幕府经历来看,曾、李两任幕主都对其极为赏识,李鸿章“尤倚重,无巨细一以咨”,因此薛福成通过阅报获取西学新知,绝非只是为完善个人的知识结构,构建一套相对完整的近代化知识体系,更重要的还是为能更好地担负起辅佐之责,为清廷应对时局建言献策。史料表明,曾、李那些有关创建铁路、架设电线、筹办海军等重大洋务事宜的奏议、书牍,有许多都是出自薛福成之手,这其中就大量涉及他从中外报刊获取的泰西各国史地、经济、军事、科技、文教乃至政治制度等方面的知识。
薛福成日记中参考、抄录的“新闻纸”种类之多、数量之大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中国报刊有《申报》、《西国近事汇编》、《上海新报》、《字林新报》、《晋源报》、《香港新报》、《香港日报》、《循环日报》、《香港中外新闻纸》等,外国报刊有《叻报》、《西贡邮报》、《新嘉坡新报》、《长崎报》、《横滨日报》、《日本新报》、《泰晤士日报》、《伦敦日报》、《伦敦机器报》、《法国新报》、《覃排报》、《勒当报》、《矿务新报》、《斯丹达新闻纸》、《代摆报》、《富国报》、《旧金山新报》、《美国日报》、《俄字日报》等。尽管薛福成从未接受过系统的西学教育,但阅读中外报刊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知识结构上的这一“短板”。
以当时中外热门的“舆地之学”为例,驻欧期间薛福成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1891年2月13日,他专门率使馆随员参观了法国巴黎候佛笃瑰尔天文台,此后他便开始留意西报有关天文学的报道。薛福成在5月14日日记中摘录《泰晤士报》报道称:“泰西天文士测量地球距太阳之远,先后不同。耶稣未生前一百五十年,协巴朝士谓地球距太阳英路五百九十万里;耶稣降生后一千五百四十三年,高巴拿士谓地球距太阳英路四百七十万里;一千六百二十八年,基布拉谓地日相距英路一千三百五十万里;一千七百九十九年,拉布厘士谓地球距英路九千二百八十万里;一千八百二十四年,燕基厘谓地距日英路九千五百二十五万里;近日天文士均算得地距日英路九千二百八十九万里。前后各说不同如此,可见测算之难。”该报道公布了天文学家在测算地球与太阳间距离时所获得的不同数据,而日记摘录既“为近代中国了解天文测算,提供了重要参考资料”,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薛福成期望将所见所闻与科学实测进行参照的意图。薛福成还摘录了许多地理学方面的报刊资料,如有关檀香山的报道:“新闻纸云:檀香山在太平洋,自为一国,群山环绕,孤悬海中。……该山总名檀香,实有七岛……每岛居民多者二万余名,少者数百人。惟土人日见凋零,华人最多,美人次之”;“新闻纸云:檀香山地面积不过七千六百廿八英方里。轮船载客之利,莫若改往秘鲁通商,取道于檀香山,则一举两得矣,”等等。在晚清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舆地之学”对于国人来说不仅具有传播科学知识的功能,更有着改变传统价值观念体系的作用,因此薛福成在日记中摘录这些“新闻纸”的报道应是别有深意的。
从薛福成日记来看,他为汲取西学新知而从“新闻纸”中搜集、整理的资料范围相当广泛,内容大致可分为以下两类:
一类是具有参考备案性质的资料。如涉及全球人口的资料:“新闻纸云:近来查明地球上人民数目,统共有十三万五千二十万人”;涉及各国人口的资料:“《泰晤士报》云:印度民数,十年以来,由二百五十五兆增至二百八十五兆。德国民数,五年以来,增多二兆二十六万五千名……”,涉及各国人均财富的资料:“西字报综核英、美、法、德之人民财产。就美国而计,若均其贫富每人可有家产英金二百八十镑。……”;涉及各国国债的资料:“欧洲《富国报》载去年各国国债实数。以法国为最巨,计有二万六百十一兆佛郎;……”涉及各国货币单位的资料:“香港《华字日报》记各国用银名数异同云:各国所用银洋,其式各殊,其名数亦有异同。如英国用银以镑数计……中国用银以两数计……”;涉及各种宗教的资料:“新闻纸云:普天下耶稣教人数,外国有清单云,……合计总数一万二千一百万。……天主教总数则一万九千万人”,等等。
另一类是有关西方先进科技的报道。如关于作战气球:“新闻纸云:法国走轻气球主名那达,自叨阿士起身,至巴黎斯城葛拉零敦炮台上,忽来一球,竖布国旗号,对之放枪,那达之球被伤坠下。……此气球之战,为泰西创始云”;[9]62关于新式火炮:“新闻纸云:德国克虏伯炮匠近来造成之炮,能于二千步外洞穿二十四寸厚铁板,且透出铁板所垫铁刚木”;[9]147关于新型军舰:“《晋源西字报》云:英国拉比哑船厂奉英廷谕,造钢壳快船三艘,……此船专为保卫商船而设,行驶可速于铁甲,其坚韧亦相埒”;[9]413关于开凿隧道:“新闻纸云:外国芒尼斯大山开凿山洞已十二年,今已开通,计长七埋”;关于修建火车:“新闻纸云:泰西火轮车路始自明季……迨道光十年,火车渐多,……”;关于人工降雨:“《新嘉坡新报》录有造雨奇闻一则。而《华盛顿报》则云,美国人有名知邻科者,亦能酿雨,其术尤精……”;关于发明电灯:“新闻纸云:前有美人名爱的逊者,创造电光以代亮,止能照耀通衢,未能分光斗室……”,等等。
薛福成日记对中外报刊所载西学新知的大量摘录,建构和拓展了其近代化知识结构,为他能更深入了解西方、更好开展洋务奠定了认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