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适逢“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大事频发,险象环生,无论是清廷还是曾、李等所谓“中兴名臣”,要应付时局变化与对外交涉,在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下进行决策,均有赖于掌握更多、更准确的情报。为此总理衙门于1877年奏准:饬下东西洋出使大臣“务将大小事件逐日详细登记,仍按月汇一册咨送臣衙门备案查核,即翻译外洋书籍、新闻纸等件内有关系交涉事宜者,亦即一并随时咨送,以资考证。”1878年,清廷又对出使各国大臣作出明确规定:“凡有关系交涉事件,及各国风土人情,该使臣皆当详细记载,随事咨报,……自当用心竭力,以期有益于国。”薛福成本为幕僚,后又出使欧洲,因此搜集情报、特别是那些“有益于国”的情报,既是对其经世致用这一向学路径的践行,更是其职责所在,而“新闻纸”便成为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在薛福成通过阅报搜集的各类情报中,涉及国家有英国、法国、德国、丹麦、瑞士、意大利、俄国、葡萄牙、土耳其、塞浦路斯、美国、秘鲁、智利、埃及、日本、新加坡、缅甸、越南、朝鲜、印度、阿富汗和暹罗等,涉及具有一定国际影响的事件包括日本倒幕运动、普法战争、法国巴黎公社运动、法国侵吞越南、美国南北战争、埃及苏伊士运河工程以及俄土战争等。这些情报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关中国国内事务的报道,另一类是与中国有“交涉”关系的其他国家的报道。
薛福成对中外报刊有关中国国内事务的报道极为关注,日记对此摘录很多。如关于香港人口:“新闻纸云:香港长住太西男女二千七百余口,……合之本港水陆兵,共计五千九百余人。中国人在港经商做工者,共十一万五千余人”(1871年5月31日);关于广东禁烟:“新闻纸云:广东神仙粉之事传到福州,经地方官示禁,忽华人纷纷传说,几闹大事……”(1871年9月5日);关于上海进出口贸易:“《新报》云:一千八百七十五年,上海进出口货物总数,进口货统共值银一百零五兆零十万两,其洋货值银四十六兆六十四万两,余皆中国土货也”(1876年10月13日);关于国内基督教传教情况:“《叻报》述教会中所出报章云:西历今正,核计中国各省传教堂共有四百十处;另有土人传教而受薪水者一百八十七人,不受薪水者五十四人;各堂同食圣餐会友三千零三十八人;去年内新奉西教者四百二十四人;自内地传教会兴办以来,奉教者四千六百余人”(1891年11月9日),等等。
对于有关清皇室的报道,身为臣子的薛福成更是十分留意。他赴欧任职之初,因清廷对西洋通例较为陌生,故光绪帝一直不愿接见外国使节,以至“各国驻京公使,以未蒙昼接,不无私议。”1890年8月底,薛福成在阅读英国《泰晤士报》时,发现该报“将此事著为论说”,随即奏请清廷改革外交觐见礼仪,尽快与国际接轨。当薛福成通过阅读外报得知光绪帝开始学习英语的消息后,十分欣喜,多次将这类消息摘录于日记中,如1891年12月12日日记写道:“《勒当报》云,中国皇上现习英国语言,总理衙门上折谏阻,皇上置诸不理,盖有皇太后之鼓励故也”;次年1月28日日记写道:“《字林西报》云:北京西友来信,恭闻皇上神圣英武,万幾余暇,现欲通英国语言文字,侍读者为同文馆中之两教习也。”
中外报刊那些与中国有“交涉”关系的其他国家的报道对清廷来说价值最高,也最受薛福成关注,如英国对中国西南地区的渗透、俄国对新疆的侵略以及法国吞并藩属国越南等,其中他利用“新闻纸”搜集日本情报便是较为突出的一例。
自19世纪60年代起,日本明治政府开始了由上而下的资本主义改革,并很快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而中国则成为其实施“大陆政策”的主要侵略目标。对于日本将来必为中国最大威胁这一点,当时清廷不少有识之士都已有所警惕,李鸿章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泰西虽强,尚在七万里以外,日本则近在尺闼,伺我虚实,诚为中国永远大患。”日本明治维新之际,正是薛福成从政生涯之始,他注意到日本对中国的野心,并从爱国主义立场出发,借助报刊报道广泛搜集包括日本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内容的情报。
在政治方面,最早进入薛福成视野的是有关日本倒幕运动的报道。1868年1月日本爆发戊辰战争,薛福成在日记中摘录了中外报刊关于此战的多篇报道,如:“新闻纸云:靴峨码头甚不安静,因东洋各小诸候与太公不睦,设计将米加啰王之子擒去”(1868年2月24日);“新闻纸云:日本国士达士巴希现已让位与美加多。南方各省诸侯均联一气,帮助美加多,不服者压苏一人而已”(1868年4月20日);“新闻纸云:日本色达拔希起兵,屡战不胜,降于新太公米加啰。米加啰礼而用之,国人皆悦”(1868年7月21日)等,并大胆预测战后日本或将迎来一场革故鼎新的大变局,
日本明治维新后“脱亚入欧”,大步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媒体对此称赞有加。薛福成在日记中摘录日本报纸报道称:“(日本)凡太西善法无不兴办。凡此皆因削太公权柄,各诸侯有所分别,故国主得以一心图治。”(1871年12月23日)摘录《美国新报》报道称:“天下各国之屏除积习,励精图治,未有如日本之勇往直前者。……今乃力求振作,诸大国莫不敬仰,以平等之国相待。”(1879年6月24日)[9]267对于明治维新给日本带来的新气象,他非常羡慕,衷心希望清廷能“复制”这些成功经验,励精图治,一改积贫积弱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