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命力的戏剧空间是一种艺术再创造,这就是戏剧空间的存在意义。”而舞台作为戏剧空间的现实载体,往往驻扎着导演个体想要传递的戏剧品格。因此舞台布景的设置能将文本构成层面的剧本以可视化的空间形态展示给观众,而“留白”的艺术处理则是观众使具体的视觉形态复归到抽象的意念状态的艺术反馈。《暗恋》是一部传达时代精神的现实主义戏剧,布景一改传统戏曲中虚拟化的舞台模式,所有道具的摆放位置都经过严格考究,每一幅构图都产生极富平衡感的审美效果。例如开场时秋千在舞台的左侧,舞台的四周形成大块“留白”,这些“留白”衬托着秋千的主体性地位,成为与江滨柳云之凡融为一体的爱情意象。相比于《暗恋》中的写实布景,《桃花源》的整体构思都是在用戏拟的形式向传统致敬,将既成的古典名作《桃花源记》以话剧口吻重新诠释,赋予作品以新的内涵。因此《桃花源》的舞台模式也是遵照中国古典戏曲中的写意性,以大色块的古典绘画为布景,呈现出理想之境桃花源。
《桃花源》的桃树幕布是承接剧情发展的一条线索,因被愚钝的顺子送错地点,而又一次制造“干扰”使话剧排练中断。虽然幕布最后被成功拦截,但是还是出现了令老板气急败坏的情况。
袁 陶:来来来,高一点,高一点……(布景出现一个空白)
袁老板:赶快叫那个,那个……
老 陶:小林!
袁老板:小林,对!小林!(小林正好来)小林啊,这是怎么搞的,啊?
小 林:这不是你要的吗?
袁老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小 林:前几天听顺子说你喜欢这种留白。
袁老板:留白?
小 林:他说这种留白很有意境。
袁老板:意境?(顺子推一桃树上)意境?嗨哟,那边怎么会有一棵树呢?
老 陶:那棵树是我们的吗?
小 林:这不是你们要的吗?
袁老板:这又是我要的?
小 林:顺子说,您会喜欢这种关系。
袁老板:我喜欢什么关系呀?
小 林:就是这棵桃树逃出来的关系嘛!
老 陶:好,小林,你现在赶快去补一下,补一补,补一补。(拉小林下)我不能再被干扰了!
袁老板:那棵桃树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顺子,顺子……
“逃出来的桃树”是导演留给观众最具意蕴的留白,它既是舞台形象上突兀戏谑的表现形式,同时也是提升艺术空间的主题阐释,它形成了舞台上独具风格的象征空间。“象征型艺术包括戏剧在内,正是要摸索内在意义与外在形象的完美、统一、和谐。象征是意义与形象的统一,用幻想的方式表达普遍的意义,从而创造出艺术形象。”一棵出逃的桃树是渲染《桃花源》戏剧性质的诙谐元素,顺子自作主张的荒唐、小林不明情形的愚钝以及老板大发雷霆时在舞台上夸张变形的表演,都为本剧的荒诞幽默增色。但是随着老板质问顺子的“那棵桃树为什么要逃出来!”,“桃树”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也在质问着每个观者。“桃树”首先直指“老是出逃的寂寞人”老陶,他遭遇感情背叛却又无力改变现状,只得出逃未知的险境;寻得桃花源之后,为这旷世之美所倾倒,一心出逃想用理想之光挽回春花;再次被春花的无情逼退后,他又重新逃离武陵,老陶这棵“出逃的桃树”在现实与理想之间都找不到容身之地,只得陷入永恒的虚无之境,以无尽的出逃行径为人生重新寻找定义。“出逃的桃树”也是江滨柳与云之凡,他们的爱情被四十年的光阴化为一个美好但无形的意象。在这长久的时间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逃离现实,出走到理想的梦境中去寻找失散的爱人。但是当他们再次相见,身边都有了体贴备至的伴侣,苍老的身躯已然驾驭不了理想中的爱情,他们终究还是回归到现世的温情之中。“桃树”同样也是观众本身,不论是为“虚无”忧扰还是被现世牵绊,“逃”都是人性本能中的不安状态。导演通过对这一意象的“留白”处理,展示了群体恐慌背后的社会因素,使得观众在意象的弦外之音中进行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