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找到你》主要塑造了三位相互区别而又互有交织的女性形象。她们同时面临着“双重角色紧张”的困境,即“迫于外界压力必须在家里扮演扶养和持家的双重角色,导致她们疲惫不堪的感觉。”在影片《找到你》中,这种“双重角色紧张”则体现为现代女性普遍陷入“母职与职业”的冲突与矛盾中。
(一)孙芳:身为家庭主妇和母亲的女性刻板形象
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指出,“妇女的迷思指的是女人的自我实现就是做一个家庭主妇和母亲。”影片塑造出的保姆孙芳就是这样一位典型的家政女工的刻板形象。怀孕及生产期间,进城务工的她辞去工作,回归家庭做全职主妇,不幸遭遇丈夫的家庭暴力,因而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无奈女儿患有“先天性胆道闭锁”,由于丈夫酗酒赌博、不负责任,她只有走上社会,承担起“抚养和持家”的重任。
她衣着朴素,性格卑微,但勤劳善良,深得女主人李捷的信任。但以她作为家庭保姆的家务劳动所取得的微薄收入,虽基本可以维持生活需求,却难以负担女儿高昂的医药费。为此,她不得不去酒吧做陪酒女。这时,作为柔弱女子孙芳救星的张博出现,虽然他不务正业,以借高利贷谋生,但却真心实意地爱护孙芳,帮助孙芳解决女儿的医疗费问题。作为回报,孙芳以身相许。当孙芳过失杀害前夫后,也是第一时间通知张博帮她善后。这一切都体现出进城务工女性在传统社会性别结构下的屈服与顺从。
传统的社会性别结构,表现为“社会地位上的‘男主女从’,社会分工上的‘男外女内’,角色规范上的‘男强女弱’。这个性别结构表示了男女间支配和服从的权力关系。”
然而,当女儿珠珠因被欠费赶出医院,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而去世后,这位善良而又隐忍的母亲选择出走反抗。她抱走主人家的孩子多多,不仅是对多多“抢夺”珠珠床位的报复,而且要卖了多多帮助张博还清高利贷欠款。
然而,她的反抗注定是无力的。一方面,她虽然暂时脱离了农村的社会性别等级制度,服务于都市家庭不可或缺的家务劳动增加了经济收入;但另一方面,她又进入都市家务劳动市场化与经济现代化的社会性别制度中,不仅受制于性别等权力等级结构的压制,而且与都市职业女性之间的劳动分工必然蕴含着城乡之间的鸿沟、女性气质差异和阶层等级。
因缺乏完善的社会保障与医疗服务,以及家政工作不具备技术含量与文化标准,以孙芳为代表的进城务工女性在全球市场经济中的角色与社会性别等级制度中的位置都决定了她们的下层社会地位,她的悲剧注定无可避免。因而,在面对警察的围追堵截、李捷的下跪恳求时,她良心未泯地放回了多多,却最终选择跳海自尽以求解脱。
(二)李捷:兼顾职业女性和母亲的双性化人格形象
律师李捷,则是一位具有“双性化人格”的女性形象。所谓“双性化人格”,是指“个体跨越性别限制而自由地选择发展个人综合性人格特征,这其中既包括有所谓的男性特质,也包括所谓的女性特质,能够达到‘刚健与柔弱混合,威凛与妩媚并存’。”
她内心柔软,外表刚强,作为传统社会性别结构的反抗者,她毅然决然地与前夫争夺女儿的抚养权,经济独立而又思想自由,受过良好的教育,处于较高的社会地位,这一切都使得她完全可以摆脱对前夫的物质和精神依赖,以独立昂扬的姿态自由地生活。然而,现实生活中“母职与职业”双重角色的紧张让她疲于应对。为了专注地从事工作,她请保姆孙芳帮忙带孩子,承担部分母职的角色。在女儿被孙芳拐跑后,她内心极度懊悔和崩溃,还要遭受前夫和婆婆等人的指责与质疑。
她强烈地体会到“女性气质”和律师工作之间的冲突。一方面,她因为失去温柔谦卑、无私奉献的女性气质而受到前夫和婆婆的指责,影片中李捷和丈夫离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丈夫是“妈宝男”,还因为她职场女强人的角色,不能很好地兼顾家庭与工作,因而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女儿多多被孙芳拐走后,李捷直到夜晚下班回家才发现。寻找未果后,她去派出所报案,却被警察痛批不负责任,就连孙芳也毫不留情地指责她“不配做多多的妈妈”。
另一方面,“女性气质”所强调的诸如感性、温柔、善良、有同情心等,与律师职业应具备的诸如理性、果断、独立、公正、硬心肠等品质相冲突。影片开始,在一桩“争夺孩子抚养权”的案件庭审过程中,李捷据理力争,帮助男客户从一位全职家庭主妇的手中抢夺孩子的抚养权。而法庭外,在面对这位母亲的质问时,她也表现出了深深的无奈与同情。
幸而,李捷被拐卖的女儿最终失而复得,这似乎意味着电影对她的这种“双性化人格”较为认可,李捷意识到自己的天平应适当地向母亲角色倾斜,只有巧妙地平衡工作与家庭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生活才能幸福美满。然而,对现代女性来说,的确很难平衡。
(三)朱敏:作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女性牺牲者形象
影片还间接塑造了一位作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女性牺牲者形象——陶昕然饰演的朱敏。她名牌大学毕业,为照顾孩子辞职回归家庭,换来老公有恃无恐的出轨。老公背着她转移家庭资产后,与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在法庭上,声嘶力竭的朱敏,却因为长期带孩子精神抑郁和没有抚养能力一度被驳回申请。对生活失去所有信念的朱敏,选择轻生,幸而被及时救下。
作为对方辩护律师的李捷,在经历女儿丢失的事件后,二审时违背职业道德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建议法庭把孩子判给朱敏。但以常理推断,法庭应当不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朱敏。因为她精神抑郁且没有稳定工作,从精神和物质上都无法抚养孩子正常成长。朱敏的悲剧,看似是个人选择的悲剧,实则是由社会性别的不平等所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