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论文导航 » 文艺 » 正文
海岛冰轮
 
更新日期:2023-10-08   来源:戏曲艺术   浏览次数:330   在线投稿
 
 

核心提示:海岛冰轮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这片似水月光,怅惆情怀,悄然散发青春的羞涩与怦然心动的喜悦,只属于沉

 

海岛冰轮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这片似水月光,怅惆情怀,悄然散发青春的羞涩与怦然心动的喜悦,只属于沉浸在诗词里的中国,这个永远从容宛转,妙自天成的中国,也属于一派无垠月光。

张若虚在江畔思索,悠然掬起一捧颤动的月色: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太白望月而潇洒挥袖:举怀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东坡乘月光起舞弄清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白石感慨千年一梦: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伯虎在桃花庵中怡然自得,自斟自饮:我愧虽无李白才,料月应不嫌我丑。

那么梅兰芳的月亮呢?当一代代中国文人在月下作足文章,像李白那样飘向一潭明月,曾经吟哦着平平仄仄的韵律,曾经击节而唱的音符,曾经洗尽砚台的泪水,杳然无踪迹,惟有无数悲悯情怀,随发黄的纸张,愈加古香古色,沁人心脾.##end##

可是梅兰芳,轻轻把音符注入这大体上天上的精灵,斩扇飘然一展,精灵也陶醉。

美哉,上善若水——有人如是说,梅派何意?“没”派也。面对程,可评之幽咽回环,面对荀,可评之俏丽活泼,面对尚,可评之刚健妩媚。然而,梅兰芳,所有笔尖触到这三个字立刻收回,恐怕亵渎了什么。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艺术的至高境界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梅兰芳在浑融宛转中创造了奇迹。梅花高洁,兰草幽香,梅兰交映,扬溢芬芳。或许,上天赋予中国人一门大境界艺术的同时,也赋予它典雅高贵的名字。

磅礴万物而细腻柔和,珠贺玉润,恰似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又似梅葆玖所方,梅是铁,兰亦是铁!

梅派之美,美得虚无,美得飘逸。

在我的梨园世界中,梅花在朦胧夜色中婆娑起舞,暗香四溢,碧海晴天必有一轮明月高悬,月华如练,轻抚梅花,在粉墙上投一幅水墨。

就像郑板桥所绘:疏影横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就像归有光《项脊轩志》: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驳,珊珊可爱。

就像京剧《红娘》唱词:月移花影玉人来。

那年,一个高中生深夜放学归来,突然被墙上斑斑笔墨感动,好一幅盎然梅花!回首望去,深沉苍穹举起碧玉盘。

深夜。梅花。明月。

那么,应该有一段音乐与之相映。竹笛?竹笛太嘹亮。玉箫?玉箫太神秘。她想起那段梦萦魂牵的唱腔: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

《大唐贵妃》原名《中国贵妃》,《大羽华裳》有一章节名曰“中国贵妃”。一个永远属于中国的杨玉环。

真正的玉环何许人也?我们不知晓,也没有必要去苦苦追寻。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评点,无数名伶艺人演绎,历史大江东去,涛涛波浪,如琢如磨,琢磨出真正的杨贵妃——真正蕴含中国文化浓度的杨贵妃。

她美丽,“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她痴情,“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她红颜薄命,“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相信白居易写罢《长恨歌》后,自己也会被倾倒。于是,一曲哀婉动人的幽怨,倾倒了白朴手中的唐明皇,惊闻梧桐雨。更倾倒了洪升,写出《长生殿》在玉环生日那天失足落水而亡……

中国是如此热爱贵妃,赠予她雍容华贵,赠予她喜怒哀乐,赠予她多才多艺,还有无限哀愁。

感谢梅兰芳,洗尽当时粗浅的庸污痕,还给中国那位圣洁的贵妃,悠扬[四平调],奏出一轮明月东升,贵妃翩然执扇出场,一剪秋波,莹莹如许,看哪,《贵妃醉酒》……梅兰芳笑了。他给予贵妃女性的柔情与忧怀,使人听罢如饮百年香醇,酩酊而醉,欲乘风归去。每人心中都有一份纯洁与高雅,每人灵魂中都有一份脆弱,梅兰芳累累牵引着你的心灵,让作冰清玉洁的贵妃。

那年,那个高中生自告奋勇地走上讲台,为同学们分析一篇书写明月的散文。因为胸臆间一道不平之气,因为醉迷京剧的高傲与孤寂,因为怀着散播菊坛芳韵幻想,她居然脱口而背出《贵妃醉酒》……

当然,掌声如雷,不知那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是否真正明白她的用意?或许,仅仅为了那优美的唱词。她昂首走下讲台,自鸣得意。

深夜。梅花。明月。孤寂了几个世纪,孤寂了几代沧桑。

她的愿望,仅仅是找一位戏曲知音。可是在今天的世界,这个愿望太奢侈。

然而,天性又是那样乐观,她总是幼稚地想:苍天不负有心人,天生我才必有用。于是高考的前一天,还要捧起《长生殿》,赏一回“舞盘”,哀一曲“弹词”,如同捧起初浴的贵妃,不禁吟咏: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高中生终于考入大学,两年后变成现在的我。

常常在mp3中一醉方休,心中的贵妃,名叫李胜素,常常提起笔,写下诗词歌赋,以咏梨园,写下自以为高深的论文,成就一生向往的学术。

然而,惊鸿落雁的贵妃隐在云间雾间,玉液琼浆般的[四平调]唱腔躲在庭院深深处。近在咫尺间,却无计可寻,萦绕耳畔,不过是千里外的幻影。玉环哟玉环,何故对我藏起你的冰清玉润?

爱而不见,搔首踟躇。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我爱你。京剧,我爱你已深,莫非一厢情愿,或者冥冥宿命中早已注定,我为恋你而生?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不懂我爱你,而是两个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故作不知。京剧,我爱你已深,却未敢轻易接触,莫非你在试探我,生命中到底有没有承载这门博大艺术的厚重与宽容?

读过“审美心理学”,却不会走台步,作身段,研究“戏曲体验论”,却从未挥洒起令人心怡的水袖,看遍“戏曲写作教程”,却唱不出一句字正腔圆有板有眼的西皮二簧,钻研“戏曲本质论”,却从来粉墨登场……玉环,我成功,还是失败?牡丹金扇下的她,嫣然一笑。

最因惑心灵的情感不是悲恸,不是惨凄,不是苍凉,而是滑稽。

是的,滑稽,不知是悲是喜还是无可奈何。好比你一生心血令世人不屑的垃圾,你慷慨奋斗的激情成为轻飘飘的羽毛,欲震惊却发现世界风平浪净,欲愤怒却无处宣泄。那么只好,付之一笑,从头再来。

我的墙壁上,贴着一幅梅兰芳的剧照,身着宫衣的贵妃,弯腰作“鹞子翻身”造型。那是大一时代,舍友们突发奇想买来几张京剧脸谱,贴满BC娃娃,、乔丹、周杰伦的头像,兴致勃勃地写上:古典与时尚。

古典与时尚,这个命题太庞大,大恢宏,太凝重。只是,在当代年轻人心目中,就是脸谱绑上周杰伦?我突然读出京剧说不出辛酸与滑稽。

我的梅兰芳,在床边微笑,淡雅芳馨,楚楚动人。永远为他守候,只要这张剧昭还属于我。余秋雨说,文化的守护,就在这举手之劳间。只是想守的人此生也要独守寂寞。于丹说,冠军总是跑在掌声之前,伴随着寂寞。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浓浓夜色,梅兰芳乘月华入梦——还是天堂彼岸,我悄悄推开梅兰芳的梦境之门?月光无声无息流向雕栏玉砌,那贵妃轻摇折扇,环佩叮咚,感慨玉兔东升,一派清明,玉石桥下,鸳鸯醉倒柔波间,长空大雁,醉倒花阴前。试问百花厅,幽兰明朝可依旧?唉,心中恋人抛却这良辰美景,且自由他。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贵妃一醉,天下皆醉。

她说,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对酒当歌,管它庭前花开花落。梅兰芳的冰轮。原本像太阳一般赤热,终于被一匹绸缎蒙住,变作今天的月亮。我想那面素洁甘爽的绸缎,定是梅兰芳飞起的一朵水袖。

深夜。梅花。月亮。送给我几多凄凉,几多清高,几多倔强。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最难忘,一个午夜,捧起伴随了十余载的收音机,静静推开门,呀,下雪了。新年刚刚度过,上元佳节还没有到来,竟有这样一场晶莹如许的雪,庭院犹如一座玲珑剔透的水晶宫。

摒住呼吸,恐怕吹醒一个安详静谧有画中仕女。只有收音机,唱着梅派名剧《天女散花》:云外的须弥山色空四显,毕钵岩下觉岸无边,大鹏负日把神威展,又见那入海的鲛螭在那浪中潜……

看不到雪花飘落,我伸出手臂,却沐浴到一片月光。天哪,我多想摘一串月光冰片凝成的流苏。月光如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此刻,耳畔梅花盎然,举手晴空皓月,心间微风许许,还有这一庭霜雪,真乃人生好时节。

不忍落足,怕弄浊清清月色,走在庭院中,依稀能听到泉水泠泠声响,似乎趟着一派流光,走向银河沧浪。

千里之外,有一位天才票友在吟唱梅源风雅。我惊叹,我无言,黑夜深情凝眸。又唱起越剧《沙漠王子》,恍若隔世。曾几何时,为王子而心醉,为越剧尹派而触动柔怀,只那一句“公主的芳名叫伊丽”,足教人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叫徐林,鬼使神差一般,如今被我拜为师。都是年轻人,他小有名气,我依旧对京剧失语。

欲说还休。我无言,我惊叹。京剧,你送给我的,是传奇?是缘分?是挫折?还是一如往日的无奈?

感慨了那么多年,不张口喊出声音,将来的我,仍然感慨。那么,喊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没有唱过京剧的人,永远不懂京剧的魅力。那是一种神游天地间的气息。猛然深入你的肉体,把喉咙擎起,刹那间“上穷碧落下黄泉”!似在马背驰骋。似在沙场鏊战,似驾神龙翱翔九天,似鸟儿扑凌凌展开双翼,“大鹏一日因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难忘。深夜。梅花。明月。

奴似嫦娥离月宫,

轻轻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黑夜是我的地母,我在她的黑袍下安睡。

自幼不喜爱炽热的灯光,在故乡的院子里,闭上眼睛去摸屋门。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只用它去数天空的星星。

她垂下巨大的羽翼,把我放在最安全的角落,托腮凝神思索,永远是天井自言自语的小女孩。

我是红尘中一普通过客,永远隐逸人群。如果有一天,你们把目光齐刷刷投向我,我依旧闭上眼睛。

练嗓时间,选深夜十点,教学楼的顶端,隐藏不住自己的声音,但可以隐藏起身影。同学,我不告诉你,那个说话都脸红的女生,要站在校园至高点喊嗓子。老师,我也不告诉你,虽然你总夸我是“好孩子”,但是这个行动,是不是有些过分,不能用好与坏来衡量?

还是胸臆间一团不平之气:我不甘心,不甘心二十岁的年龄还唱跑调的京剧,不甘心一个投身梨园的文人只会夸夸其谈!

而鸣而死,不默而生。

攀上五层楼,群山环抱的校园尽收眼底。深夜送飒飒山风,不知当年宝玉迎风洒泪,对月伤情,也是这般滋味?苍茫随夜色扑面而来,悲壮随寒气油然而升。让我的心去快乐,去惊恐去吧,我只要一段属于自己的《贵妃醉酒》,不要思考过多,一切终归平静。

为京剧,付出了太多的柔肠百转,感怀了太多的情丝绵延。想起杜丽娘: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酸酸楚楚无人怨,便生生死死随人愿!索性抛开一切,唱它一段如何?

气运单田,徐徐上升,使自然而然洞开喉咙,上冲宵汉,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正气。不知千年的中国人可否想到,这股浩气正气,直通天地万手之灵?

站立着,我害怕,当然不是担心音色难听,而是害怕我居然这样暴露,群山无语,松林无声,它们却默然注视。天地与同在,万物与为一。自己大呼小叫,冒犯了万倾松涛。

蹲着——这是戏曲中科学的练声方法,气流极易打开嗓门。但蹲着太累,罢、罢、罢,双膝一跪,向苍天快活地大唱京剧!

我曾说过:人生得痛快二字,足矣。

这楼顶经历过多春秋,拥抱过多风霜雨雪,欣赏过多少日落月升,叹息过多少朝顿阳晚霞,渴饮甘露,饥餐沙尘,肯定汲取日精月华,悟出几分灵性。岂非无言之大智者?跪在楼顶上,心灵隐约有着感应——这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世界,天作穹庐,亘古的风雪沧桑化作家园,我是天地间唯一的苦行者。

几多畅快,几多宽慰。京剧呵京剧,我,向你朝拜,虽然不是一步一叩首,可是我仍然虔诚向你一步步跪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或许我追求的,不是某个结果,而是自己曾经走过,对得住一个中国文化者的良心。

打开mp3,捧着师父的录音,一句一句学:“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

深夜。梅花。明月。

明月呢?练嗓的夜幕中,居然没有了冰轮,能听到我的呼唤吗?下雾了。亦真亦幻,亦浓亦谈。突然好喜欢我的大学——山艺。当雾气弥漫大地时,我想我该回宿舍了吧。再练最后一声:“咦——”

期待有一天,当我俯首很久后,不经意间抬头望后,那黑夜又深情凝眸,如此明亮,叟幽远,她会听到: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那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

 

上一篇: 海岛冰轮

下一篇: 海岛冰轮

 
相关论文导航
 
 
 
 
 
 
 
相关评论
 
分类浏览
 
 
展开
 
 
 

京ICP备2022013646号-3

(c)2008-2013 学术规划网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仅限于整理分享学术资源信息及投稿咨询参考;如需直投稿件请联系杂志社;另涉及版权问题,请及时告知!